皇后木然坐在一侧,脸上蒙着一层惨白的Yin翳,看起来像个活死人,没有半分生气。
小江氏的目光在鲁家的儿子们脸上依次扫过,便见是清一色的赭红面庞,手掌关节也粗大,那是常年劳作的结果。
再观其气度,只觉个个蠢笨呆板,同风光霁月的邓家公子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一股绝望猛地涌上她心头。
一边作陪的皇长子和皇长女同样脸色不豫,前者倒还好些,毕竟年长,能够控制情绪,但大公主却是难掩抵触与厌恶,连眼光都不屑于落到鲁家人身上去。
但现在,他们的情绪统统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皇帝有意听,杨氏曲意奉承,席间气氛颇为融洽,宫宴从傍晚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皇帝方才吩咐侍从带领舅家亲眷往早就收拾出来的宫殿里歇息,自己则很给皇后脸面的去了凤仪宫。
宫婢们送了热水过来,皇后亲自侍奉丈夫净面,见他此时心情颇好的样子,到底不愿让妹妹跳进火坑,便鼓足勇气道:“陛下……”
将将说了这么两个字,便被皇帝抬手打断,他脸上带着和煦笑意,拉住皇后的手,语气轻松道:“怎么样,现在你该放心了吧?”
皇后微怔,不明所以:“什么?”
皇帝则感慨的叹口气,神情中闪烁着几分欣赏:“到底是巧玉机敏,否则朕哪里想得出这么好的办法来?你此前不愿与鲁家结亲,无非是觉得他们家并非良配,今日见过舅父舅母,可该安心了吧?舅父舅母都是本分慈和的老实人,孩子们也都忠厚,门第低一些也无妨,朕日后自然会给鲁家授官,让他们督促下一代读书识字,过些年也就好了……”
皇后的心脏逐渐沉入谷底。
她难以置信,皇帝在见过鲁家人之后,居然仍旧没有打消将妹妹嫁过去的想法!
“陛下!”她心头微急,不禁加重了语气:“臣妾小妹自幼娇生惯养,怕是无法与鲁家相宜,您若是有意抬举鲁家,朝中大臣们家中还有很多未嫁的贵女——”
皇帝同样为之一惊,脸上笑容慢慢消失,旋即转为震怒:“皇后!”
他自觉已经足够给皇后颜面了:“朕说让皇子公主与圣母娘家结亲,六宫为表对圣母的敬慕之心,没有不愿之人,唯有你忤逆不肯!朕又说让你妹妹嫁入鲁家,你又百般推脱,嫌恶朕的母家!好,为了安你的心,朕将母家的人召进宫来,叫你见了,俱都是忠厚本分之人,你居然还不满足?!”
皇帝猛地站起身来,一脚将宫婢端来的洗脚水踢翻。
他目光森冷的注视着面前的结发妻子,语气厌恶:“你简直是欲壑难填!”
带着浓浓的失望和愤怒,皇帝又一次离开了凤仪宫。
他去了漪澜殿。
小傅氏毫无疑问的用一通温柔而体贴的劝慰,继续火上浇油。
皇后姐姐毕竟是皇后呀,更别说他还是皇长子的生母呢,皇长子是嫡出,又是长子,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子了,皇后娘娘为天下考虑,想为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高门淑女,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小傅氏绝口不提将大公主嫁去鲁家的事情,也不提小江氏的婚配问题,话题始终围绕着皇长子打转。
因为她知道,小江氏根本无关紧要,而大公主说尊贵也尊贵,但归根结底,皇长子才是皇后的立身之本,既然已经恶了皇后,那出手一定要狠,打蛇一定要打七寸!
而与此同时,联合起来拧成一股绳的六宫也没有闲着,悄悄对栖身宫中的鲁家人伸出了触角。
皇后诚然是后宫之主,但是当除她之外后宫中所有人联合起来时,那股力量同样强大到近乎可怕。
鲁家人既然进了京,肯定就没想过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有机会跟皇家结亲,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么舍得舍弃?
鲁家两兄弟性格温吞,主事的便是杨氏,以她的贪婪秉性,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面前摆着一块肥rou,却不狠狠地咬一口!
皇帝为了皇后近来的不逊与忤逆大动肝火,可即便如此,也须得以朝政为重,第二日天将将亮,便起身洗漱,准备上朝。
而皇后心里绝对不会比皇帝好受多少。
皇后尊贵,但毕竟也只是皇后。
她有儿子,有娘家,她要考虑以后。
皇后决定跟杨氏好好谈一下,她看得出来,那位大舅母才是鲁家真正拿主意的人。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会谈。
皇后给出了自以为优厚的条件——让鲁家子娶庶出公主为妻,厚赠金银,同时,会劝说皇帝为鲁家授官赠爵。
杨氏怎么可能接受?
有机会娶嫡公主,凭什么要娶小老婆生的!
而且她都听宫女太监们说了,这婚事就是皇帝为了应付大臣们搞得,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小老婆生的公主最大的也才五六岁,等她们到了能出嫁的年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候这婚约到底能不能作数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