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国玉玺制成后被送到了皇帝案前,其时六国尽灭,天下归一,那一日皇帝心情极好,踌躇满志,传召他前去,招手让他近前,亲自将玺印盖在他掌心。
扶苏满面愕然,皇帝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大笑出声,扶苏怔了几瞬,也跟着笑了。
那时候皇帝不仅仅是皇帝,也是父亲。
可是扶苏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一次见到传国玉玺的印章,居然是在皇帝赐死自己的诏书上。
蒙恬神色几变,咬牙道:“公子!”
扶苏语气且轻且叹,目光苦涩,似有泣意:“春秋时期,卫国的石厚与庄公之子州吁交好,州吁跋扈,弑其兄桓公自行称王,不得国人之心,石厚为此向父亲石碏求教,为州吁解忧,石碏大义灭亲,拨乱反正,迎还桓公之子为王,杀其子石厚,时人誉之……”
他声音逐渐变低,带了哽咽,难以为继:“父杀其子,竟全然不顾骨rou之情,在陛下眼里,扶苏也是如同石厚那样不肖之子吗?!”
扶苏饮泣不止,蒙恬也为之默然,那内侍见状,又连声催促二人奉旨就死。
蒙恬统率大军数年之久,公子扶苏亦是深得人心,饶是皇帝威仪深重,众人此时也不禁低声议论起来。
“陛下天威所至,一时气怒,匆忙降旨也是有的……”
“骨rou至亲,未必没有转圜余地。”
“蒙将军戍守边疆多年,劳苦功高,又有蒙毅将军居中协调——”
那内侍听得众人如此议论,心下惊慌之情不言而喻,中车府令之所以差遣自己来假传圣旨,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皇帝之死尚未公之于众,他手里拿着的是货真价实的圣旨,若是拖延的久了,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上郡,又或者是上郡使人往咸阳去复核消息,此中内情必然暴露,届时自己怕是小命休已。
那内侍想到此处,愈发厉了神情:“此皇帝之旨,尔等身为大秦子民,竟敢抗命不成?长公子、蒙将军,二位是否果真有谋逆之心,以至于今日不从君令?别忘了,你们虽孤身在外,家小却俱在咸阳!”
扶苏眼底惊痛之色一闪即逝,蒙恬也随之沉默,周遭官员们随之噤声,神情焦急的彼此交换着视线。
良久之后,扶苏苦笑一声,起身进入内室,蒙恬观他神色,快步追了进去。
“公子意欲何为?”
扶苏脸上带着一种悲哀的疲惫:“事已至此,还能有别的出路吗?奉旨自尽而已。”
“且慢!”
蒙恬一把将他拉住,沉着分析道:“陛下巡游在外,又不曾册立太子,命令臣统率三十万大军戍守边关,公子监军,对你我二人委以重任,又怎么会毫无预兆的遣使前来赐死?来了一个使者,你我二人便奉命自杀,其中若是有诈,又该如何?派人往陛下行辕去复核此事,得到确认之后再行领命自尽,也为时不晚!”
扶苏怆然道:“赐死的旨意你我皆已经见过,并非伪造,陛下之意显矣,再遣人前去复核,岂非自取其辱?且使者身负皇命,催促甚急,若要遣人前去复核,必得将其扣留……陛下本就以我心怀不轨、有谋位之心,若再得知此事,却不知要如何震怒恼火,扶苏妻小俱在咸阳,虽不能使之富贵,却也不愿牵连妻室骨rou……”
内室里不曾掌灯,昏黑一片,蒙恬有意再劝,却觉窗外亮色瞬闪,闪电划破苍穹,下一瞬,闷雷声响彻天地。
借着那闪电急光,他瞥见了扶苏脸上的两道泪痕,心头猛地一颤,由衷的感伤起来。
“长公子……”
窗外有低沉的雷声响起,暴雨骤至,风声大作,窗扉不曾闭合,被风吹得咣当作响,狂风卷着chaoshi的水汽涌入内室,打shi了大片大片的地板。
扶苏抬手拭泪,整顿衣冠,回身去拔佩剑,却听门外一声巨响传来,马嘶声夹杂着惊呼声,在这狂风骤雨中凝成一团。
扶苏神情不变,甚至无心前去查看,反手将佩剑抽出,蒙恬却一把将他拉住:“公子稍安勿躁,即便就死,也不必急于一时……”
话音刚落,闭合的房门便被人从外暴力踹开。
上郡本地的官员将士不会如此,也唯有皇帝身边的使臣会这般无礼,蒙恬自打见了那趾高气扬的使臣起,心头便堵着一股郁气,再听完赐死旨意,更是且屈且怒。
蒙家世代侍秦,向来忠心耿耿,蒙恬戍守边疆十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以竟以死与之?!
蒙恬何罪之有?!
既受命,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急于逼人自尽?
这竖阉欺人太甚!
蒙恬浓眉倒竖,眉宇间杀气腾腾,豁然扭头去看,却见来人身材高大,面容Yin沉,目光冷厉慑人,不怒自威,外间官员将士们乌压压跪了一地,无一人胆敢吱声。
蒙恬怔在当场,几瞬之后骇然回神,跪下身去:“臣蒙恬,拜见皇帝陛下!”
嬴政却不看他,手握马鞭,大步向前,到同样惊骇不已的扶苏面前停下,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