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浔在哭。
意识到这一点,安年连忙跑过去,床上被子隆起一小团,正一下一下地颤抖着。
安年犹豫了一下,拍了拍被子,“梁浔,你怎么了?”
哭声戛然而止,梁浔立刻不动了,但还是有控制不住的抽噎声溢出。
安年小心地把被子揭开,露出一张极力压制,但仍然难掩悲伤的小脸,梁浔双目紧闭着,被泪珠濡shi的睫毛随着不稳的呼吸轻轻颤动。
“梁浔,你怎么了?”安年手足无措地用衣服给小梁浔擦眼泪,嗓音艰涩,“你、你是不是想爸爸了?”
小梁浔不说话,眼泪流得更凶了。
安年上床,躺在小梁浔身边,隔着外套把他抱进怀里,轻轻地,一下一下顺着背,“哭吧,难受就哭出来。”
听着小梁浔压抑的哭声,安年的眼眶也忍不住红了红。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就算再坚强又能坚强到哪里去,即使白天装得无动于衷,可失去父亲的痛苦与悲伤,却在这样寂寥的夜晚里无处遁形。
小梁浔并没有哭很久,他止住哭声,揉了揉眼睛,便退出安年的怀抱,然后翻了个身,留给安年一个冷漠的背影。
安年:……用完就扔,好无情。
不过很快他又听见一声“咕噜”声,在寂静的空间里非常突兀,只见小梁浔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又传出一声“咕噜”。
安年微微瞪大眼睛,努力抿住唇,不让自己笑出声,可笑意却从眼睛里跑出来。他轻咳一声,问:“你饿了吗?”
小梁浔不吭声。
安年把上午那包没吃完的饼干拿出来,在梁浔鼻子前晃了晃,浓郁的甜香散发出来,小梁浔的肚子叫得更欢快了。
“吃点东西吧,不然饿着肚子睡不着的。”
安年拿起一块饼干放嘴里,咔哧咔哧咬得清脆,弯腰凑近梁浔说:“真的好香啊,好好吃哦。”
昏暗的视线里,安年似乎看见小梁浔的喉结动了动,吞了一下口水。
他心里暗笑,又有些心疼,小梁浔晚上只吃了半碗粥,还都是水那种,难怪肚子会饿。
他直接把饼干按在小梁浔嘴巴上,不由分说地往里塞,小孩被迫塞了一嘴饼干,睁着大眼睛瞪他,却在咀嚼饼干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好吃?”安年把一整包牛nai味的饼干都放在小梁浔手里,一脸慈父笑,“都给你,吃饱饱。”
经过刚才那一遭,小梁浔似乎对他的态度也软化了一点,没再拒绝,闷闷地说:“谢谢。”
安年托着腮看他吃东西,嘴角挂着笑,这样近距离投喂小男神,就像是追星成功,简直让他愉悦得从心里往外冒泡泡。
小梁浔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样温柔的、欣喜的、不掺杂一丝厌恶的视线,除了家人,没有外人给他过。他看着手里的饼干,又想起白天时,这个人毫不犹豫替自己挡住飞来的石子,还有那焦急关心的表情,没有一丝作伪。
可是为什么呢,他们明明就是陌生人,非亲非故,素不相识,根本没有理由帮助自己。他这样的身份,这样令人厌恶的,肮脏的,一辈子都无法洗刷掉的耻辱一样的身份,究竟有什么值得他帮的?
安年看着小梁浔越来越冷沉、严肃的表情,疑惑问道:“怎么不吃了?”
小梁浔抬眸看他,本就漆黑的眼睛在昏暗的夜里更像两颗墨丸,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安年,直把安年看得浑身发毛,然后才抿了下唇,低声问:“你为什么对我好?替我挡石头,还给我吃的,我说过,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你几岁啊?”安年忽然打断他的话。
小梁浔愣了一下,“七岁。”
“是啊,你才七岁,我还以为你七十岁了呢,小小年纪心思那么重干嘛?”安年认真地说,“我对你好,就是因为你是梁浔,你是个七岁的小孩,而我比你大十岁,我想对你好,就这么简单。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更何况你这么小能干啥啊,还没我大腿高。”
小梁浔:“……”
安年拍拍小梁浔的脑袋,一不小心穿了过去,尴尬地收回手,“你啊,就乖乖享受我对你的好,什么都不用想,你是个小孩,还是个可爱的小孩,可爱的小孩就有特权,明白吗?”
这孩子心思很重,怕是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外人的善意,所以才会认为人与人的交往都必须要有利益相关。可是现在他来了,就势必要让小梁浔感受到温暖和爱,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
听了安年的话,小梁浔眨了眨眼,垂下的眼睫遮住了漆黑的眼眸。
可爱的小孩……他说我可爱,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可爱,别人只会叫我狗崽子,可是他说我是可爱的小孩……
小梁浔在心里胡思乱想,有一种从来没体会过的甜甜的滋味从心底蔓延开来,比饼干还要甜香,直把他的心尖儿都占据了,让他觉得轻飘飘的,晕乎乎的,却又沉甸甸的,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