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上的彩石子细碎地摇晃,蒋敏显然注意到了。于是他也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她。
“你……”吴玲顿了又顿,她是个高嗓门,一说话声波基本能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于是众人看热闹不嫌腰疼,冷得接着偷听。
“你爸妈没回来,你需要钱吗?”吴玲看蒋敏一派不冷不热的模样,有些急了,“我可以借你!不用还!”她怕他听不见似的大声说。
蒋敏出人意料地没洗头做缩头乌gui,他也不露出丁点儿的羞赧好叫人揣测。蒋敏复又与女生对视,笑容虽僵硬,像生般硬凑来的,但也足以令吴玲亢奋,他说:“不用了,谢谢。”
“那你家那么穷!你有钱葬你nainai吗!”吴玲似乎铁了心要帮他,好像蒋敏不接受就对不起他nainai的在天之灵。蒋敏真正苦无应对之策,他脸上添了愁苦。
反倒让女生更放心不下。
吴玲忧心忡忡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很快她连同一帮热心肠的好友组织了一次募捐,将蒋敏苍白瘦削的侧脸贴在宣传册上,好引起单纯的学生们的同情心。
吴玲作为校排球队的主力,说起来也有些号召力,没过一周的时间,屁事不出语数外的学校内传遍了蒋敏的贫苦家境。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传的更快的却是他在nainai死的那天还来学校上课。
于是更多人拒绝捐钱给他。
蒋敏每天走在路上,都会听见指指点点的声音,有人当面指责,也有人背后指摘。单纯的大众总是占据道德制高点。蒋敏感到肩上挑了一块石头,起先他还能用肩扛着,用腿挪着,他还能往前。
时间和言语加大了石块的重量,蒋敏的内心像被困在一个看不见的牢笼里,他在惨白的迷茫里踯躅,而吴玲在牢笼外的虚空中对他挥手。
那之下,是万丈的深渊。
乐殊有时陪他一起走,一旦陈凡来了,他又离开他回到陈凡身边。
蒋敏拿交朋友的时间交换了数不清的练习题,他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然后被这目标碾得粉身碎骨。
乐殊大概能意识到蒋敏的情绪状态很不对劲,但他又找不到正常的合适的言语安慰他。
但他也没想到,爆发的临界点比他预想的来的更快。
那天下午出了第三次月考的成绩,蒋敏一下滑到了中下游。再过一个月便要期末,A中的气氛也紧张起来。清闲的只有艺体特招生。
于是清闲的吴玲写了封小清新的信,粉红底,封口处细致地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她将它塞进蒋敏的桌子里。
她想约他在教学楼顶见面,顺便将募捐到的一千块亲自交付给他。
女生存了什么心思,蒋敏不知道,可能也不太想知道。他揣了一把水果刀,他从家里偷偷带进学校来的,当时门卫正从午睡那儿夺回些神志,惺忪着揉眼睛,于是也没去查他手里究竟放着什么。
日暮西山,蒋敏觉得夕阳很美,美到心坎里,美得他情不自禁想流泪。
他叫上了乐殊,乐殊答应摆脱陈凡陪他去见吴玲。
女生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嗓音一如既往地没个收敛,见着他便兴奋地直叫:“蒋敏!”
她收手里抱着一叠红票子,涂上了夕阳的颜色。
远处群山逶迤,至暮霭深处,便再也看不清晰。
乐殊站在入口,放学后校园里除了清洁工便没其他人了,空荡荡的,和夕阳唱着清冷的二重奏。
蒋敏背对乐殊站在吴玲面前,他们一同步行到矮墙边。
“我很爱我的nainai。”蒋敏大概头一次朝某个人吐露心扉,风刮着脸,微微刺痛,却叫人舒坦。
“她养大了我。”蒋敏笑了笑,视线投向远远的地平线,“小时候,她捡塑料瓶子,我最好的朋友在背后嘲笑我。我想,我要好好学习,像nainai说的那样。”
“我要出人头地,然后让nainai过上好日子。”蒋敏说,吴玲充满怜惜地看他:“加油。”
她上前想拥抱他,蒋敏伸出手,袖间灰影一闪即逝。
乐殊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喊:“停手!”
第23章 第 23 章
然后他朝角落的两人奔去,蒋敏的刀子已经扎进了吴玲的后背。吴玲张了张嘴,尖叫着想要逃窜,但她受了伤。
仿佛一场荒诞的闹剧。
蒋敏盯着她,嘿嘿笑,毛骨悚然的笑,“你毁了我。你有什么资格照顾我的nainai,你有什么资格以我的名义募捐?”
“你有什么资格,谁给你的权利!谁让你,将我们家的事肆意宣扬搞得人尽皆知!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他疾步上前,一声声质问扣动着在场三人的心弦。吴玲不明就里:“你疯了吗?”她伤心欲绝,“我只不过想帮你!我喜欢你我想帮你啊!”
“去死吧!”蒋敏一刀扎进她的胸口,刀子穿透布料,剥开血rou,势如破竹奔向心脏。鲜红的血ye顷刻染红了眼前的天地。夕阳为它添上难言的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