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狐没有根骨，挖了灵核，基本就是废了，再无修炼的可能。
很珍贵吗？
陆年提着一包梅子糕和两壶酒，戚涣正坐在院内琉璃亭下，拿着枝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本应修长如青竹白玉的手指明显的扭曲变形，拿笔的姿势有些别扭。
他不知道自己能与戚涣说什么，他不想再提起那个金玉其外的活地狱，可他与戚涣大部分记忆都与冗虚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戚涣总是很安静，能无声无息地在某个地方从白昼坐到深夜，他就愈发不知如何开口。
他手指用力，指尖慢慢刺入肉里，陷入半个指节深。疼痛让他估算出那东西大概在一个很深的位置。
那日戚涣将度天劫，他们一母同胞血脉相似，戚涣怕带累他，封了他的神识送到十三周天。
这些年他以冗虚派药仙之名行走于世，除了容恕洲，少有人知道他与戚涣的关系，他才得以安然无恙地站在此地。
那里有一个温热的东西，流转着仅存的稀薄灵力。
天罚九刑，就是已经突破分神期的大能受尽要褪一层皮，普通修士，少有生还者。这是天道对堕魔仙修的惩戒，可戚涣是灵狐之身，天生根骨缺损，不要说九刑，大概单是那恤峦台七百级天阶都熬不过。
仙圣的灵核，可以承载一人全部修能，不可谓不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前提是献出灵核之人必须心甘情愿，不然便如废铁烂铜，全无用处。
除了凡根仙籍的灵核。
只是……
陆年整襟肃容，面对容恕洲一揖到底。
“切谢圣尊恩德。”
那便应该是还算干净的。
“你怎么……”
苍龙是命定神格，要经爱、恨、痴、妄、四苦四劫，每个凡根仙修都是从最低贱的地位一路打碎牙和血吞，凡修间同门残杀尔虞我诈，能出人头地的手里心里都不会干净，许多龙族便正好收集他们的灵核，助自己突破飞升。
等他破开幻境，戚涣已经被堕下仙册，成了街头巷尾污秽言辞里夹杂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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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年轻声笑笑“我自有办法，圣尊若不安心，大可签订血契。”他顿了顿说。
是十八周天曾经的域主，容恕洲的父亲。
陆年品阶低，自然无法这个霸道的灵潭中久待，戚涣自然地拿过酒。“山上的青梅结果了，你要去看看吗？”
容恕洲掌十八周天众合之狱，受三界恭拜，他什么都有，什么都能得到，几乎不可能被开出的任何条件打动。
戚涣所住归远阁，是十八周天的第二圣所，建在龙脉遗迹尽头，阁内过量的灵力威压，对灵修来说是运势也是考验。戚涣丹田受损，并不能感受到这种压迫，对他来说这充沛的灵力倒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陆年满意地笑了。
除非，有一人能将神魂与戚涣相叠，欺瞒过天道，代他受这天罚。仙界痴男痴女甘愿以身替命的也有，但天道笼覆三界五刑，无所不知不晓，每一个试图代人受罚的都从没有什么好下场。轻则魂飞魄散，重则堕下畜生道受万世鞭挞。
可至少能活下去。
容恕洲沉默半晌，终于应允。
他轻轻地笑了。
这是自他来的那日后，他第二次看到戚涣走出阁门。
倘若容恕洲拿出兼爱众生的仁义岸然，或是大谈年少相交情义，陆年反倒不敢倚托。利来利往人之常情，没有索取的恩惠往往要付出更难以想象的代价，不如事先开诚布公明码标价，这样最好。
苍龙一族天生神只，能覆录神魂而不被天道察觉，更改恤峦台上所录罪仙命数。
戚涣低下头，按了按自己心口。
只有一个人全身而退过。
陆年抬眼，屏风后一线雪白影影绰绰，戚涣身上只随意披着一件直襟外衫，玉冠收束长发，就好像哪派仙门不谙世事的贵公子。他静静地站在容恕洲刚好看不到的地方，一双桃花眼深若寒潭，在半空与陆年遥遥交汇，装出的深不可测后皆是茫然。
他偶尔会带些人间的吃食玩意，戚涣很喜欢人间的酒，他不喜欢仙界精细酿好的清酒，反而偏好那种没滤过酒渣略显浑浊的烈酒，几铜板就能打一壶，放在人间都是最粗劣的一种。
陆年怔了怔，露出个苦涩的笑容。
无望怨怼都是末节，首先要活下去，才有其他。
定他会甘愿。”
这是唯一的底牌。
戚涣是以灵狐之身剑道入仙籍，是成年后才强塑的仙根，虽说如今修为已失，道心气运却藏蕴于灵核不曾损毁。
可戚涣与容恕洲之间枕干之雠，切骨之仇，天下皆知，这样要命的差事，陆年开口都怕荒唐。
原来他还有些东西，可以送给他。
“我只要人活着。”
陆年暂时在三径峰犀渠阁住下，白日不时到戚涣处，戚涣不记得他，两人很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