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病重时家里请不起大夫,便多看了几本医书。”他手上没停,垂着头仔细地在弄药。
南舟一时哑然。她的脚放在他的膝盖上,有点感到进退两难。半晌低声道:“对不起……”
他抬起目光,神色淡然,不见什么情绪,“不关你的事。”
涂了药,人也不能乱走了,只能无所事事地坐在床上等着药干透。临水的地方蚊虫多,正好有了事情做,啪啪的拍打声音此起彼伏。然后她的惊呼一声高过一声,“这么大的蚊子我头回见!”“这是喝了我多少血!”……
裴仲桁站起身说出去一趟,南舟却是羡慕嫉妒这人做人质做得这样自由。和他一比,自己简直是炼狱。过了一会儿,有人抬了只大木盆进来,然后又有人挑了水,呼啦啦地倒进盆里。南舟眼睛放了光,这几日简直脏透了,刚才就恨不得跳水里去洗一洗。
裴仲桁接着进来,一边检查门窗一边道:“条件也就这样,只能凑合随便洗洗了。”确定门窗无误,不会有缝隙被人偷窥,方才转过身同她说:“你慢慢洗,小心脚上的伤不要泡到水。我在外头,有事情叫我。”衣服也给拿了一套,粗布蓝底白花的村妇衣裤,新的。
裴仲桁掩上门出去了。房子里没有门栓,南舟想了想还是拖了两只凳子抵住了门。他在外头听见了桌椅的移动声,无声地笑了笑。
站在门外,有个小喽啰经过,裴种桁喊住他,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声音不算大也不小,刚刚好南舟在屋子里能听见。
人进了水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就像是脱了胎换了骨,里里外外都透着利索。窗外人声隐隐,屋子里一灯如豆,心底也生出一丝安宁。她到很久以后回想起这日时,才意识到这安宁是自打看到他时就生出了。
裴仲桁等闲也不听这许多琐碎,好在他善于同人交谈,三教九流,往往都是他起一个头,便能引着别人源源不断地说下去。过了好一阵,屋门打开了。裴仲桁这才转过身,南舟披散着头发站在门口。刚洗过的脸,柔润中透着淡淡的粉色。他的眼光,从来没有错过。
“我洗好了。”
裴仲桁嗯了一声,终于同这个喽啰结束了冗长的闲话,又叫他把木盆搬出去。
南舟歪着头拧着头发,让出一条路给人,看他们把木盆搬出去了,诧异地问:“你不洗吗?”
“那边有条河,我去河里洗。”
南舟觉得不妥,“你不是不会游泳吗,溺水了怎么办?”她甩了甩发尾,自己想出了办法。“我陪你过去,正好把衣服洗了。你要是溺水了,大喊一声我就下去捞你。”说干就干,也没有问他的意思。她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间,取了自己的换下的衣服,然后问他:“你有干净衣服换吗?”贤惠地语气像真了他举案齐眉的妻。
月色很好,亮晃晃地挂在山尖尖上。偶尔有举着火把四处走动巡逻的喽啰,见到两个人,拿火把往他们脸上照,认出是当家新逮的“肥羊”。不过上头交代下来,可以让他们随意在寨子里走动,所以也只是好奇地多看他们两眼。
自然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南舟身上溜。这些凶神恶煞贼眉鼠的匪徒提醒了南舟,她如今身在匪窝里,随时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她下意识攥紧了裴仲桁的胳膊,他则是将她往身后拉了拉,把她笼在身影后,不叫人瞧见她清净动人的面庞。
“你不该跟过来。”等这些巡逻的走远了,他才轻声说。
南舟紧紧跟在他旁边,“我一个人呆在那里不是更可怕?”一个人到了晚上,再大的胆子都不够用。因为夜色太深,总能吞没所有的罪恶。
裴仲桁笑了笑,“那还是跟着我吧。”
南舟很认同地点头,“两个人怎么都感觉安全些。对了,你真的没有拳脚功夫吗?”她总是不能信,他这样温文尔雅书生气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哪里都那样淡定从容?
“没有。”
“我听说四爷功夫好。”
“嗯,他为了练功没少吃苦。”
“二爷好像没什么怕的事情?”
裴仲桁的脚步停了停,偏头看了她一眼,月光落在她眸子里水亮亮的。
“喜、怒、忧、惧、爱、憎、欲,人吃五谷杂粮,都有七情六欲,我又岂会例外?”只是有的人外显,有的人禁锢的比较深罢了。
南舟莞然一笑,觉得他太过“自谦”。“可是我觉得你就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人哪。”
“九姑娘这是贬损我呢,还是抬举我呢?”
南舟只是笑而不答,心里却是觉得他这样的脾性,未来大约也就剩下出家一条路了。
说话间到了他说的那条河边。说不上是什么河,其实是自山上潺潺而下的一股清泉,在这里的平缓之处形成的一滩浅水。
南舟蹲下去拿手探了探水,“哎呀,这水挺凉的,你能洗吗?”
他其实为了锻炼心肺,天气合适时便是冲冷水澡,所以也不以为意。“不碍事。”
南舟在石头上放下他的衣服,自觉地走远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