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首坐着的沈钦无奈地将刚端起的茶盏放下,轻声道:“父亲,如今才卯时两刻,按规矩,归宁是要辰时左右方至。”
“卯时两刻不就是辰时左右?”沈厉山不悦地哼了一声,对一旁等着的荣德道:“再去府门前看看,人回来没有!”
荣德应了一声,紧步便往门外去,刚走出槅扇,却险些与小跑而来的荣贵撞了个满怀。
荣贵也来不及与他道歉,只满脸喜色地笑着对沈厉山与姜氏躬身道:“老爷,夫人,瑞王与王妃来了,如今已经快到花厅了。”
他的话音方落,便听见槅扇外珠帘微微一响,一身杏红色织锦罗裙的棠音带着李容徽,款款走进花厅来,对着厅内众人盈盈拜倒:“父亲,母亲,哥哥。”
姜氏抬手虚扶起她,目光轻落在自己女儿身上,心中也不免生出些感叹。
不过是三日未见,自家女儿已换了出嫁女子的衣裙,梳了闺阁时不曾梳过的繁复发髻,倒像是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了一般。
她让棠音于自己下首坐下,伸手轻抚了抚她的手背,柔声问她:“这几日里,在瑞王府中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的。”棠音为了让母亲放心,便也红着脸,轻轻答了一句:“瑞王待女儿很好。”
姜氏略略点头,目光却落在了她颈上朱砂绘的图案上,一时有些迟疑:“这是——”
棠音答不上来,只微红着脸,将目光落在了李容徽身上。
李容徽唇角微抬,从容答道:“这是鲜卑一族的图腾。传闻中,只要在回门这日,绘在新婚夫妇颈上,便能保一世同心。”
棠音微讶,忍不住抬眼看向他。
——这明明是她方才随便画的。
李容徽骗起人来,还真是没有半分心虚。
李容徽却只趁着旁人不留意的时候,款款回以一笑,还轻轻做了几个口型。
‘若是棠音在意,我们也可将实情和盘托出。’
棠音被他说得面上微微一烫,只能轻转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姜氏倒也并未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只随口问了一句,便转开了话茬,问起了其余的事来。
一盏茶的功夫,该问的事情问完,姜氏便客气地让荣德带着李容徽去了后院中等候,而自己则轻声问起棠音:“现在瑞王去了后院,你可以与母亲说说,瑞王殿下究竟待你如何?”
沈厉山也缓缓搁下了盏茶,不动声色地看向了此处。
这是皆放心不下。
棠音面上热度未褪,听自己母亲这样一问,更是有些羞赧,便只微低下脸去,轻声重复道:“瑞王殿下待女儿很好。”
姜氏与沈厉山对视了一眼,良久终于轻轻叹出一口气来,抚了抚自家女儿的手背道:“既然如此,便好。”
沈厉山则淡淡应了一声,看不出喜怒,只缓缓开口道:“无论如何,既然回门归宁了,便在相府里多住几日。等立冬了再回去。”
立冬了再回去——
那岂不是要错过李容徽的生辰了?
一想到自己曾经答应过李容徽,今年陪着他一同过生辰的,如今却要反悔,棠音心中便升起几分难过之意。迟疑了好半晌,还是应不下此事,只迟疑着轻声开口道:“父亲……瑞王府初初建成,还有不少杂事需要处理,女儿怕是住不上如此之久。”
沈厉山皱眉,不悦道:“怎么,如今嫁出去了,连回府住一个月都不肯了?”
沈钦也有些担忧地望向她,以指尖轻碰了一碰几面,示意她答应。
父亲这般要求,她是能理解的,但是哥哥也要求她答应,却是有些不寻常了。
棠音联系起近日里发生的事细想了一想,须臾,还是遣退了下人,放轻了声音问道:“是不是宫中……要出什么事了?”
一时间,花厅中一片静默,只有沈钦无奈地望了她一眼,躲过姜氏与沈厉山的视线,对她轻点了点头。
棠音明白过来,握着扶手的手指有些紧张地收紧了,声音却仍旧是柔和而凝定的,并无半分迟疑:“若是如此,棠音便更应该回瑞王府中去。”
“你——”沈厉山面色一寒,为女儿不懂自己的苦心而气得指尖都有些发颤。
他早已经想好,若是此次权利更迭之下,真出了什么错漏,他也可以权相的身份,以棠音归宁后便居于相府,并未参与瑞王之事为由,强行保下她。
哪怕将她送出盛京城去,至少也能留得一条性命,以待来日。
他恼怒之下还想开口,却见棠音已缓缓抬起脸来,对着花厅中的众人轻声道:“女儿既然已决定嫁给他,便是已经做好了与他荣辱与共的准备。如今风雨将来,岂有撇下他一人躲在相府中的道理。”
微寒的秋风里,她一身杏红色的罗裙端坐在靠背椅上,绛色罗生领外的颈纤细如花枝,却并不为即将来临的冬日所颤抖:“女儿知道,在政事上,自己帮不上他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一张芙蓉面上渐渐被红云所侵,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