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地,头顶落下一片温温热热的感觉。
沈荔抬手摸了摸,拿下来一只透明的暖手包。
顾停穿着件黑色的立领马甲,套在校服外面,看起来暖和极了。
他的鼻尖冻得微微泛红,冲淡了些许眉眼带来的锋利感。
稍显得不那么难以接近。
“看见我手环没?”
沈荔微怔:“什么手环?”
“就是——”顾停没什么表情地晃了晃手腕,“手腕上带的环。”
“……”
沈荔懒得和他顶,也没心情理他,继续闷声捡球。
顾停翻找着。
时不时捡起个球扔进框里。
好像,他的手环能被球压住藏起来似的。
几分钟的时间,算下来,顾停收起来的球竟然比沈荔还要多。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沈荔挽起袖口,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冲洗指缝的泥土。
顾停慢悠悠地晃到水池边。
靠着瓷砖墙。
姿态散漫清闲,一点也不着急,完全不像丢了东西的人。
“谁惹你了,这么大的气。”
沈荔原本不打算理他。
憋了半天,闷声闷气地说:“你怎么不也去帮向然然?”
闻言,顾停笑了。
像是被气笑的。
“我为什么要帮她?”
“你们男生,不是都喜欢好看的女孩儿。”
“谁说的?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是——”顾停顿了顿,“我看着像瞎的?”
沈荔吸了吸鼻子,不吭声。
“而且……”顾停望着垂在沈荔耳边那绺碎发,一跳一跳的,弯成个环,像只不安分的小袋鼠。
鬼使神差一般,顾停探出指尖,勾了勾它。
“我一个人,顶他们十个。开心点,行不?”
-
回忆戛然而止。
出租车师傅提醒道:“记得带好您的随身物品。”
道过谢,沈荔走下车,入眼便是一片紫色的汪洋。
中间矗立着一架巨大的荷兰风车,扇叶缓慢转动,搅动着天边的云层。
沈荔沿着花田中央的小径慢步走着。
遥遥望见一座纯白的欧式教堂,扎堆在门前的人群里有许多熟悉的面孔。
越靠近教堂。
沈荔的脚步不由愈发慢了下来。
产生了一种,近乎恐慌的情绪。
她害怕被问及近况。
害怕谈论工作和薪资。
更怕被人问,当年最有可能拿下理科状元的人,怎么会高考失利,最后只勉强拿到了当地普通二本的录取通知书?
那是一段,连沈荔自己也没能接受的失败过往。
痂还没有长好,她不想就这样被人揭开。
但总归是躲不过去的。
沈荔慢吞吞地往教堂门口挪,快到的时候,旁边半人高的花丛里隐约传来人声。
“行了。”顾停扯了扯领带,神色不耐:“一个大老爷们儿在这唧唧歪歪哭了半小时,不嫌丢人?”
“你懂个屁!”郑浩南蹲在地上,一米八几的个头,蜷缩成一团,背对着顾停抹了抹眼角。
悲伤到破音:“你他妈又没被人甩过!”
说完,声音一哽:“老子就是想哭,你管得着吗?”
顾停嗤了声。
不知道是在讥讽他,还是自嘲。
垂着眼,语气淡淡:“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
郑浩南:“啥玩意儿?”
“没什么。”顾停抬腿,毫不留情地踹一脚出去:“差不多得了,这儿来往人多,让人看见我看你还活不活了。”
郑浩南连鼻涕带泪地嘶吼:“谁看见了老子就跟他同归于尽!”
这一扭头。
和身后正准备溜之大吉的沈荔撞了个正面。
沈荔:“我什么也没看见。”
郑浩南:“……”
-
沈荔一行人被安排在朋友的坐席。
一桌人都是熟悉的面孔。
沈荔提心吊胆地坐着。
出乎意料地,大家寒暄过后,没有人不知趣地提起以前的事和如今的工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顾停坐在沈荔左手边的位置,微微向后靠,无处安放的手臂顺势搭在沈荔身后的椅背上。
他今天穿了件半休闲款的西装,打着纯黑短领,刘海稍背上去了一部分,看着比平时的衣着正式不少。
正和圆桌对面的同学说笑着,似乎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中心。
顾停坐的位置正好在教堂的彩绘玻璃斜下方。
太阳光穿透玻璃,镀在他身上,一半淡淡的碎金色。
也好像将光线,悉数捧进了那两点漆黑的眼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