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想到沈弄璋集结了她的军队,就寝食难安。
就在分心之际,穆建镐已经记下了路线,起身整理衣衫,带着穆建敏迅速离开。
山洞里突然静了下来,只剩下火把上不停窜动的火苗的跳跃声。
“姐姐,小孩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半晌,几乎要陷入昏睡中的沈弄璋突然出声道。
“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忘恩负义’?”
没有小辈在眼前,傅柔似乎也能正视自己的内心,脸上带着微微苦笑,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沉默,有时就是默认,尤其是沈弄璋的沉默。
傅柔回想她们相处的点滴,沈弄璋从未对自己这般沉默,使得傅柔竟有一些紧张,无法预料沈弄璋会如何回应她。
然而,沈弄璋始终没有说话。
倒是穆砺琛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当年穆砺玒为什么失败,让方是时的叛军轻易破城?”
“因为出卖了你。”
没有等到沈弄璋的回答,傅柔有些失望,却又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穆砺琛的问题。
傅柔对当时之事很清楚,更庆幸他们兄弟反目,否则,有穆砺琛镇守的曙城,饶是她能与方是时和平相处,共同攻城,只怕一时半刻也攻不下来。很可能还会继续着了穆砺琛的道,被他挑拨与方是时的关系。
穆砺琛的本事,不要说傅柔,便是铁奴和方是时,也从来没有小觑过。
忽然,傅柔意识到了穆砺琛这句问话背后的含义。
穆国之所以在那一日覆灭,正是因为穆砺玒对穆砺琛的忌惮和残害,以自以为是的愚蠢手段断送了穆国几百年基业!
实则,穆砺琛从未正眼看过穆砺玒屁股下面那把宽大的座椅,一切都是他庸人自扰。
穆砺琛几乎在明示自己,他与沈弄璋对王座没有一丝一毫的觊觎。傅柔处心积虑搞出这么多事来,也是庸人自扰!
山洞中的气氛忽然凝重起来,仿佛冻结了一般。
半晌,穆砺琛低头看着躺在他怀里的沈弄璋,细细地端详她的容颜,沉声道:“傅柔,因为璋儿和傅治将军的关系,我始终不愿与你多做为难。二十多年如此,现在亦如此。镐儿刺你一剑,乃是助你铲除铁马钎,再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忽地懒散一笑,穆砺琛又道:“我这人散漫惯了,你知道的,但是,老天爷似乎对我不薄,对不起我的人,下场都很悲惨。当然,我不是指望老天爷活着的人,自己吃点亏无所谓,但是——”
穆砺琛的声音蓦地冷漠:“如果有人敢动我最亲近的人,我会为他们去拼命,不惜任何代价!”
傅柔清晰地看到穆砺琛眼中溢满Jing光,从未见他如此认真过。他不仅暗里提醒自己,更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的一时忍让乃是性情使然,若是傅柔再耍心机,他也不会再忍耐!
“有一句话,我明里暗里已经说过了无数次,说得我自己也厌了。”穆砺琛叹了一口气,轻轻抚摸着昏昏沉沉的沈弄璋的苍白脸颊,抬头正视傅柔,郑重又坚决地说道:“我若要你现在患得患失的那个位子,早在你踏入西朔州,就会杀了你。不论璋儿如何保你,护你,你都没有机会在西朔州兴风作浪,更不会活到现在!”
傅柔看着穆砺琛锐利又灼灼的目光,只觉五脏六腑都在微颤。
这就是穆砺琛深藏在身体里的另一面,自己最担心的另一面!
“但是,你活得好好的,甚至看到了穆砺玒为了保住王位,不惜害我以残的手足相残结局。”穆砺琛收了那一霎那的凌厉目光,又恢复了平素的落拓不羁,无奈再叹。
“傅柔,我一直说你是大女子,眼光格局比之朔北那些糙爷们,比之我父兄幼弟都要宏大,我本以为身为女子,既有纤柔心思又有豪迈夙愿的你坐上了那个位子,应该会保持住自己的宽广胸襟,然而,你到底还是与他们一样。”
似是失望了,穆砺琛再一叹,摇了摇头。
傅柔心气一涌很想反驳一句:“我为拓国所做的一切,对拓国所做的改革,你穆家人有何资格指摘!”
然而,傅柔知道,穆砺琛指责她的不是她的政绩,而是她对的他们一家的针对。
面对穆砺琛又一次明确自己的立场,甚至不惜露出深藏的强硬凌厉的另一面来警告自己不要得寸进尺,傅柔心中的乱麻忽然有些顺畅起来。
穆砺琛虽然生气自己算计了穆建镐,但没有与自己翻脸,想来是要穆建镐彻底离开拓国,再不给自己机会制造“借口”。这样,翰章商队也就不会在拓国继续扩大生意。
穆建镐将是启国的驸马,傅柔不会故意挑事端给拓国找麻烦。
心里突然有些踏实,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正在悄悄蔓延自四肢百骸。傅柔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如此相信穆砺琛的话……
也许是因为又一次并肩作战,自己毫发无伤。
也许是因为沈弄璋和穆砺琛同意穆建镐“刺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