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了李思齐所有睡意,他失眠,在梦与醒的边缘不安地徘徊着,像个临死的病人一样在充满福尔马林气息的梦里挣扎。他梦见苏觉浑身是血哭着问他,为什么要害他?他冲过去,想紧紧抱住他,苏觉的身躯却如水中月,一碰就散。接着梦境转变成自己爸爸妈妈的脸,他们坐在成堆的金子和钞票上面哈哈大笑,夸他做得好!满屋子闪着黄金的光亮,他却看见金子下面苏乐暄空洞的眼睛……
李思齐得了抑郁症,夜里大片大片的失眠,想着苏觉。沉寂的黑夜,孤冷的破晓,窗外沉闷的雨水坠落声,跟着那节拍的韵律,一遍遍敲击着他的心房,心脏抽疼,那是苏觉哭泣的声音。
李景柯死了,死前清醒过来,身边是他多年来的生意好友,以及来查房的一干医生护士。李景柯像是在梦中看见苏乐暄母子受到的屈辱,艰难在氧气罩中吐字,“善待我老婆孩子……”
五天后,丧事办完,按李家的习俗,李景柯英年早逝,无子无女,算是无福无寿之人,入不得老家的坟地,在省会匆匆火化。好友来到苏觉居住的城市看完苏乐暄,并把这噩耗告诉她。李家封锁死了有关李景柯的所有消息,住院的苏乐暄还被蒙在鼓里。
好友看着苏乐暄的惨状,怕她受刺激,先是吞吞吐吐,后来还是苏乐暄说,“有事你就直说吧,我不会怪你,还要感激你给我带来消息。”
好友叹了口气,“景柯他……走了,生前最后一句话是叮嘱,善待你们母子。”
死亡让苏乐暄深深地体会,命运里面有痛。如果流泪可以让李景柯回到身旁,苏乐暄愿意流一辈子的泪,昔日充满色彩的回忆变得暗淡无光。
李景柯的呼吸是她的微笑,他的脉搏是她的心跳,他走了,身体也被掏空了。
人生就像一场舞会,教会你舞步的人却未必能陪你走到散场。
好友担心地看着苏乐暄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喃喃自语道:“走了好、走了好哇!不用挨这重罪,我看着他全身插满管子,我都疼啊!昨晚我还梦见他了,我们回到了高中,听着下课铃声,踏着夕阳,一路闻着饭香,回家的分叉口他偷偷拉了我的手,轻声和我说再见。他在和我告别……”
苏乐暄的生命中习惯有李景柯,所以缺你不可。
苏乐暄趁着夜色苍茫,走上医院的天台,在她腾空时,看到了李景柯在对她微笑,所以当医生的清洁工发现她时,嘴角上扬,仿佛如恋爱中的少女看见情人的欣喜。
第88章 守财奴(八)
苏觉想,高三一年,是他从人到鬼的分界线。
南方夏日的夜晚,氤氲着热烘烘的shi气。苏觉住的家在市中心,隔着窄窄的巷子,铺面依次排开。离家不远,有条孕育这座城市的河流,涨chao时,河水几乎与岸边平齐。在这座依傍长江的小城里,立夏的晚上总有江风吹来,夹杂着鱼腥味穿过街道。
料理苏乐暄的后事,苏觉无数次坐在河边,脚浸入水里。河里飘出魔鬼诱惑的声音,如潘多拉盒子,跳下去,一了百了,天上地下,爸爸妈妈在等他团聚。
苏觉哭了、麻木了,想起苏乐暄曾经说过:“就算曾经生活在地狱中,可心里装着天堂。【注】”
因为这句话,苏觉咬牙坚持下来了,在李良胜多次逼着他交出钱,在学校闹得他鸡犬不宁的前提下,参加高考,考上A大,实现了远离李家、远离这片伤心地的梦想。
苏觉不是没想过,把存折丢到李良胜的脸上,告诉他不稀罕!可李家逼得他家破人亡,让他成了这世界上无依无靠的漂流者,这口气他咽不下,不想便宜了李家!
因为要读大学,需要户籍证明,苏觉厚着脸皮无数次去求李良胜拿户口本,都给生生拒绝,直至出动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上门做工作,苏觉才勉为其难拿到属于家里的户口本。
崭新的一本户口本,李景柯和苏乐暄那页被盖上了“死亡”,逝者如斯,让苏觉感到悲凉的是,与户主关系那一栏,苏乐暄变成了李景柯的“妹妹”,自己则是“弟弟”。
原来李良胜怕李景柯死后,苏乐暄带着苏觉来分家产,动用关系,把在苏乐暄家里搜到的户口本用“丢失”的名义,重金办了一本新的,只要变成“妹妹、弟弟”,财产是分不成了。
苏觉呆在路边,看着这本户口本,仿佛是淬了剧毒□□的刀片,划得手生生的疼。
苏觉把户口迁到了A大,自始和李家永远说再见。他以为“再也不见”,再无瓜葛,却怎么也没想过,李思齐追了过来……
苏觉出院后,麻烦傅澜转交了一个信封给李思齐,他即将要出国,正式和过去说再见了。
李思齐在拆开信封的那一瞬间,崩溃了,傅澜定睛一看,是一本上了年限的存折。
三十万,日子再苦再难,苏觉没花一分。
傅澜看着李思齐红了眼眶,夺门而出。
时间没有等他,李思齐一直以来不敢奢求太多,怕给苏觉带来黑暗的回忆,只要能在远远的地方默默注视他,他就心满意足。可是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