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的欣喜和期待,纵已竭力控制,脱口的话音还是带上了几分质问和怨怼。
像是被他的话震了住,少年的脸色转瞬白了一白,眸间更闪过了一丝难受。柳行雁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一瞬间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相逼,却又放不下胸口的那股气,一时进退维谷,就这么与少年僵持了住。
──直到杨言辉蓦地一声叹息。
“你果然不记得了。”
“……什么?”
男人有些愣,对从质问者转为被质问者这点;却旋又因日前的魇境想到了什么,一时心跳如擂鼓,问:
“不记得什么?”
“杨言辉和柳行雁的第一次见面。”
少年说,“不是在蜀地,而是在京城……就在安国公府。”
柳行雁这下真吃惊了。他不认为少年会说谎,所以答案只会是他忘记了……或者言辉错认了。
他分不清哪种答案更让自己难受一些。
但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还是问:“什么时候?”
“……就在我六岁那年。”
杨言辉低声道,“先前不曾提过……实则案子的许多细节,都是我后来才从大舅舅和石头哥那里听到的。被石头哥救走后,我的确恍惚醒过一次,但忆起山道上发生的事、想起车厢中的惨状后,我便……心神失丧、自我封闭了起来。”
柳行雁听得一窒。
他当然知道那种事对一个孩子的冲击绝不会小;但方才听少年的叙述,心神全顺着对方的话跑,竟让他下意识忽略了这点;直到此际,才恍然惊觉了什么。
却听少年又道:
“舅舅和国公爷不是没请过大夫,却谁都拿我的病症没办法,只好小心翼翼地将我拘着,避免我做出什么危害到自个儿安全的事儿。可一回,太子亲临国公府,府上一片忙乱,平日看着我的下人也不免疏忽了照顾,让我迷迷糊糊地从屋子里跑出来,跑到了国公府庭院的假山边。”
“看着漫天的暮色,我只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日。母亲的嘱咐言犹在耳,让我本能地便在假山的隐蔽处躲了起来。这一躲也不知躲了多久,直到院子里蓦然响起阵阵人声,我才被一道乍然落到眼前的身影找了出来。”
说着,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对向柳行雁,带着与往日相同的清澈明亮,和柳行雁再熟悉不过的钦慕:
“看到是我后,那人愣了一愣,却没有斥责、没有质问、没有教训,只是取下了身上的外褂,沉默但仔细地披到了我肩膀上……我那时不过半人高,即使穿着半身的外挂仍嫌太大;但那一瞬裹住身子的温暖,却……让我从蒙昧中醒了过来。”
“我从此记住了那人,也一直想回报对方。故成都一案偶然相逢、又认出柳大哥的身分后,我才放下了单打独斗的念头,转而替柳大哥打下手搜集证据。短暂的合作让我越发欣赏、钦佩柳大哥,才会在陛下与上官大哥成就好事后设法说服陛下,让柳大哥得以脱离那样的环境,能……真正从那段无望的感情中走出来。”
“……但眼下的发展,却非你所愿。”
柳行雁语气艰涩地说。
少年苦笑了下,道:“实话说,我虽费了不少心思,对诸般安排的效果却没什么信心。”
顿了顿,他眼帘微垂,又道:
“我……总是想到一个人,他也似柳大哥一般痴心,明知无望,却仍死守着那段感情、极力贯彻对方的意志与谋划。我其实很羡慕能那个被他放在心上珍视守护、不惜一切的人,也为他的痴情与执着所撼动。但……看着他难展欢颜的样子,我也忍不住难过,忍不住希望……他能放下那些,不再被逝去的人所桎梏。”
“那时我什么也改变不了,甚至不曾被那人放入眼底。换在柳大哥身上,我明知你不是他,却也认定柳大哥如他一般、不可能将心里守了多年的人说放就放……如今见柳大哥渐渐走出,心中自是高兴的;但如今这般,委实是我始料未及了……”
柳行雁有很多话想说。
他想说“他不是他”;却又隐隐有种感觉,仿佛他当真就是“他”。尤其听到那句“甚至不曾被那人放入眼底”,一句“不是这样的”险些便要冲口而出;还是柳行雁一再隐忍,才得以勉强压抑住心头躁动的各式情绪。
可真正控制住自己后,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望着身前有些歉然、有些无措的少年,他沉默片刻,只得一声叹息。
“回去吧。”他道,“关于案子……有些话,也能敞开来说了。”
“……嗯。”
杨言辉轻轻应了声,一个掉头有些狼狈地便想迈步离开;却才刚踏出一步,便让身后牵扯的力道阻了一下。
少年因而一愣,看着力道的来源,这才意识到自己始终牵着男人的手,直到此刻都不曾放开。
柳行雁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知道自己应该松手,但想到言辉此前全无抗拒的反应,心中仍存的一股希冀,让他到口的终究换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