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这种情绪是什么,可现在一被点醒,忽然就明了了。
他的确是在害怕,而且很抵触这种情绪。裴向雀深深喘了几口气,往后倒退了几步,似乎是想要逃避。
树影婆娑,枝叶繁密,有斑驳的光影落在裴向雀的侧脸,嘴唇微微翘起,弧度动人。陆郁低下头,瞧向了那里,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裴向雀不愿意回答,他不想说话,可陆郁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放过他,而是步步紧逼,近乎于咄咄逼人。
他的指尖碰到了裴向雀的鬓角,细致地抚摸了一遍,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耳畔,撑在旁边的飘窗玻璃上,“我的小麻雀,你在害怕什么?”
裴向雀再也没办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呆呆愣愣的,眼角垂下来,“我,我不知道。”
他这样的姿势,仿佛是被人挟制了一般,又
过了片刻,他想了更多,似乎有了解释,很胆怯地说着,“陆叔叔,很好,是我不好。我想要和,和,陆叔叔一直到老,可又,害怕,不能永远,永远都在一起。”
他是那样期盼着和陆叔叔的永远。而陆郁又太过珍贵,叫他贫瘠又单调的人生一时承担不起这样珍宝的重量,想要捧在手心,又害怕被人夺走。
陆郁一怔,稍稍蹲下来,目光与裴向雀持平,两个人短暂地成了一般高,没有一刻比此时能把对方看得更清楚,连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映在另一双瞳孔里。
他的眼神幽深,谁也看不到底,“你是怕我会改变心意,喜欢上别的人,还是你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以后会遇上更好的人,然后意志动摇……”
“不会,不会有,更好的人——绝对不会有。”
陆郁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裴向雀大声打断,他还从来没有反应这样迅速过,只慢了一拍。
裴向雀的胸口剧烈起伏,很激动的模样,“不会有,有比,陆叔叔更好的人。整个世界,我的,我的世界,陆叔叔是,是最好的。”
“我知道。”陆郁终于放松了声音,他的眉梢挑起,狭长的眼露出些微的柔软的光,“我知道。我看不得你害怕,你是我养的,我的小麻雀。如果你长得不好,有什么叫你害怕,那都是我的错。”
“因为我爱你,因为我要对你负责。”
外面的星星莹莹闪烁,点亮了整个天幕,如同通明的灯火。
陆郁说话时朝裴向雀看了过来,那炽热的视线有如实质,像燃烧的烈火,令他忍不住颤栗,他的嘴唇发着抖,似乎是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无论要战胜什么,都应该由自己说出来,揭开伤疤,才能痊愈得更快。陆郁却拿裴向雀没办法,他应该一点一点逼迫出小麻雀的真心话,他害怕什么,恐惧什么,要想要什么。
可这些过程注定不会太愉快,甚至是痛苦的。
陆郁舍不得。
他心想,到这一步已经够了,不用再强逼下去了,让裴向雀说出难过的话。
毕竟,他已经猜出来了。
即使伤疤好的不够快,也不是多大的问题,他可以陪着他的小麻雀很久很久,直至完全愈合。
陆郁直起身,放下胳膊,也坐在毯子上,和裴向雀离得很近,他裴向雀轻松地聊着天,“阿裴,你是不是,不讨厌裴定,不过你也不喜欢、不信任他。”
如果是一个别的孩子,从小受到父亲和继母那样的对待,即使过分懦弱,也会在心底有仇恨。可裴向雀却没有,他下定决心离开,也是因为裴定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份重量超过他对母亲临终前留下的承诺,他不愿意再承担了。
甚至,裴向雀都没有难过。
或许他的感情障碍不仅仅是不能将感情和描述对上号,还有他源于心底的不信任感,很难接触的疏离。
在他漫长的成长中,谁也不能让他有安全感,连他自己都不能。而陆郁虽然来得不算太迟,可也不早了。同逝去的十六个年头相比,这一年的时间实在算不得长。
如果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那度过更长的时间,或许裴向雀会慢慢痊愈。可陆郁不能忍受自己的小麻雀再从噩梦中惊醒,已经无时无刻可能偷偷跑出来的害怕了。
陆郁都要嘲笑自己的自相矛盾,又想要治愈,又不愿意让裴向雀承受短暂的痛苦。
他从没有做事这样不果决过。而爱情就是这样奇妙,让他也会沉醉其中,挣脱不了,不能冷眼旁观,做下最正确的决定。
大约陆郁是可以伤害自己的,可他不能让裴向雀痛苦。
陆郁沉默了片刻,又问:“那你,是不是也不信任我?”
裴向雀的心头一颤,他缓缓摇头,垂丧着脑袋,“我,是,不相信自己。我的,好运气,是不是,是不是只有这么多,足够我,我遇到陆叔叔,而不能持续,到老。相伴到老。”
他剩下的人生还有那么长,那么多的意外,谁也不能保证以后的事。
他说话已经比从前要流利许多,现在出去头一回与人见面,也能装模作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