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朱砂
“微儿,我并非对你失望。”似是感知到胞妹内心所想,曲向榆轻声解释道。
“阿姐相信微儿,既是决心与公主殿下行了那事,便是能担得起这份责任。”曲家长姐轻声细语,一句句慢慢吐露,“微儿当真是对公主殿下倾心至此。”
“但……她是杜若公主啊。”说至这句话时,曲向榆的声音才见些波澜,她拖长了尾音,此时终于流泻出失望之意。
她似乎动了些气性,语气点在杜若二字,等这句话道明,便迎来脆弱的轻咳。
“阿姐!”曲知微赶忙起身,慌唤长姐,想要去扶住曲向榆。
曲向榆低头遮面,低咳了两声,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因为她是杜若公主,微儿无论如何,此时都得掩下情意,须得把这桩事忘却。”曲向榆又道。
曲知微却不情愿,已然行过云雨,若是就此遮掩下去,就此当做无事发生,岂是曲家族人所为。
“霜儿——”见曲知微不答话,曲向榆压沉了嗓音,艰涩地唤出这极少唤出的称呼。
曲知微肩背一颤。
长姐每次这样唤自己,便是她做错了事。
做错了大事。
曲知微倏然起身,俯身拜倒在曲向榆眼前。
“阿姐……”长姐的沉声呼唤犹在耳际,在额间触地的那一刹,曲知微陡然明了,长姐这般问询,甚至不惜唤出自己霜儿,是有何因由。
曲知微幼年时,名字还并不是知微,那时,她是唤作无霜的。
曲向榆没多言语,她静默下来,端坐在那处,目光落在前方跪伏着的胞妹身上。
铁衣霜露重,战马年岁深。
军者,常年与风霜雪为伍,战马,终生与百草霜做伴。
轻叹一息,曲向榆起了身。
“今日之事,微儿过于鲁莽了,去祠堂反省半个时辰便罢。不过微儿也莫要心伤气馁,阿姐并非阻了你去见杜若公主,阿姐只是,希望你心中有数。”
“是,阿姐。”曲知微俯身拜地,温顺应声。
待曲向榆离开,曲知微便起身,走向祠堂。
知微,知微。
知的并不是隐微难勘之微,并不是期盼自己能知晓事物根本,能观察入微、体悟细致。
知的是……自己的微小。
知微、寻尘。
曲家之人,该是渺小如尘埃,该是有着自知之明的。
皇家向来忌惮曲家族人的威信。
边疆十万兵马,对于曲将军,皆是唯命是从,其罪一。
百姓苍黎,谁人不知曲家护国之威?其罪二。
曲家族人,目深却眸浅,身形高挑且发色薄,一如古籍所载之圣子,其罪三。
而如今,她侵犯了杜若公主,辱了皇室尊严,其,罪始。
曲知微知晓阿姐的意思,若是杜若公主有心,帝王大可以凭借此事,来降罪曲家。
脑海中浮现出那抹白色倩影。
曲知微抿紧了唇,方才那事,是公主殿下主动言明,如若公主殿下是受了帝王之意,那曲家这次,可无论如何都翻不了身了。
但……若是如此,公主殿下又为何,拒绝与自己结契呢。
这般想来,在这紧要的关头,曲知微竟是品出一些甜蜜滋味。
那么温柔姣美的女子,怎么会黑着心肠,来使Yin谋诡计,对于杜若公主,她实则是无条件相信着的。
原本因为公主殿下推拒结契,而失落不已的曲将军,此时回想起来,即便心知不该,却仍是不由人的,从心底生出甜饴。
方才被阿姐训过,曲知微却眉眼舒展,并不担忧。
明明身家性命都搭在上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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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曲家神龛,曲知微膝盖落于曲家祠堂的蒲团上。
祠堂神龛中的牌位用的碑体,一撇一捺,刚健有力,端着厚重宏大的气势。
磅礴浩荡。
曲知微直着腰身,肩背挺直,膝腿使力,规矩恭敬地跪在那处。
她缓缓垂下眼睫。
长姐谴她来反省,可曲知微心思坦荡,心知无甚要自省的。
顶破天儿了,也只能自省出,面对杜若公主,自己应当再自持一些,再温柔一些。
如此,当是不负此次初见。
但此次也又被提醒了一遭,无论她擎长枪挥戟刃,在战场上厮杀多少回,将多少北戎人斩于马下,她脚下的疆土,始终都是江家的。
世人口中她再如何神武,再如何战无不胜,在帝王眼下,她只能战战兢兢。
也罢也罢,待摆平了北戎,她的使命也完成了。
这些道理她如何不晓得,只是曲知微向来无愧于心,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盯着曲家族人的那个目标,奋战到如今。
曲知微轻叹一口气,同是皇家人,公主便这般温柔可亲,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