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主人呢?”她语气冷淡地说。
诸多奴隶中等级最高的家奴上前,向她行礼后说:“主人已经起床,正在穿衣。”
阿格里皮娜点头,面无表情地说:“我就在这里等他。”
……
尼禄一边扣死托加袍的搭扣,一边满面红光地从庭院的廊柱间穿过。
瞥见母亲时,他就象撞到一面玻璃墙那样猛然止步。
阿格里皮娜坐在天井边上,紫色的头纱包住她银白的头发。她的头顶正上方就是蓝紫色的天空,到天边一直渐变到亮白色。微微佝偻的阿格里皮娜,就象从背景中直接撷取出来的一笔色彩,与风景意外的和谐。
尼禄第一次觉得他的母亲老了。
阿格里皮娜听见动静扭过头,看到廊柱后的儿子,板着脸说:“你怎么会从一楼出来?一个贵族应该在高楼层的卧室里睡觉。”
“一个贵族有权选择自己睡觉的卧室。”尼禄绕过一根根廊柱,“我只想睡在让我能够全身放松的地方。何况我每天都得在日出之时起床办公。”
阿格里皮娜站起身,不以为然地说:“你的父亲每天都会在日出之前结束洗漱和更衣。”
一提到丈夫,她不自觉地想说更多,就连来找尼禄的目的都忘记了,“他比你更自律,也更上进,每天都要用掉数十张蜡板,那些蜡板都是我亲手刮平的。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让我心服口服的人……”
尼禄表现出一点兴致,“多么美丽的爱情故事。”
阿格里皮娜讶异起来,紧紧盯着他的脸。直到尼禄以同样疑惑的眼神盯回去,她才开口:“你变了,尼禄。”
“我哪里变了?”尼禄语调平平地说。
阿格里皮娜半眯着眼睛说:“变得理解我了。以前的你,总会在我提到你父亲时跟我绊嘴,就象一只小豹子一样要咬我。”
尼禄重新板起脸,清晨的冷风将他的刘海吹得乱七八糟。他戒备地说:“你这么早过来要做什么?一般我只会在下午招待客人。”
阿格里皮娜往四周看了看,别有深意地说:“你的亲卫呢?你真的把他接回家了?”
尼禄象被戳到软肋一样脚底打晃。他甚至能听见身体内血ye冲上头顶的嗡嗡声。
他尽力克制自己,不冷不热地说:“他是我尼禄的亲卫。他的去向不必向你汇报。”
阿格里皮娜瞥见他暴出血管的脖颈,冷笑道:“你果然把他接回来了。”
她走近几步,将搭在肩前的波浪卷发统统撩到肩后,显出一种利落的姿态,“我记得我说过,如果你不想杀他,我会亲自动手。”
“你不能伤害他!”尼禄脸色发青,“你绝对不可以伤害他!”
阿格里皮娜白了他一眼,“把你这副护崽鸡一样的态度收一收。”
她抱起双臂,拇指不停抚过大臂上的金蛇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一会,她忽然凶戾地说:“你拒绝与屋大维娅结婚,不会就是因为他吧?”她紧接着问道:“你和他的关系,已经到哪一步了?”
尼禄的脸色由青转红。只要“罗德”这两个字冒出来,他全身的神经就象被牵引出离一样,表情和动作都不再听从大脑的指令。这一刻他痛恨人类大脑的无能。
阿格里皮娜皱紧眉头,“每天只往返于别墅和元老院的你,根本不知道民间的舆论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他是你登帝的祸害。”
“可罗德有什么错?!”尼禄眼睛充血,说话的声音猛然增大,“他从未触犯任何法律。他所谓的罪,是他的血缘强加给他的。他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
他停顿一下,声音转而低沉起来:“就和我一样。”
阿格里皮娜走近一步,面容冷静。天光给她的脸覆一层铁灰色,于是她说出口的话也附带一些金属味:“连续泛滥的洪水让民众质疑你治水的才能;很多元老在街头演讲,用洪水和亲卫来攻击你;克劳狄乌斯正在物色新的储君,因为你拒绝与屋大维娅通婚……”
她的眼色忽然暗沉下来,声音陡然变小,“为此我已经暗杀了几名有才华的年轻贵族。”
尼禄只惊讶了一瞬间,接着意料之中地冷笑一声。
“杀死多少人我都不会在乎,更何况一个护卫。”阿格里皮娜平静地说,“就算他是你的贴身亲卫,只要我想杀,你也是拦不住的。”
尼禄前额的青筋凸起,眼睑rou眼可见地肿胀起来。冷风灌入他的衣袍,使他看起来象即将爆炸一样膨胀。这一刻阿格里皮娜莫名感到一些压迫感。
等到风停了,衣袍重新挂在他清瘦的骨架上。他眼睛很红,嘴角抑制不住地抽搐,“我已经理解你了……”
他要以呼唤亲人的方式,向阿格里皮娜示弱:“你就不能理解我吗?我的母亲……”
阿格里皮娜听到这两个音节,心脏就象被扯动一样酸疼起来。
因为尼禄从未喊过她“母亲”。
她的脸色青红交织,只觉得胸口的酸胀感翻滚,直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