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过来宋景仪那句“留不住”是何意。
想起宋景仪频频告假,面色时常不好,想来也是这个孩子的原因。那夜潜沈家,连夜驾车,他都是怀着这个孩子在做的?叶绍卿默然不语。
“我想你断了对那人的念想,我想你身边再无玉龄之流,我想你抛却新仇旧怨,我想你与我长相厮守。”
那日宋景仪如此说的时候,到底是抱了怎样的心境?
叶绍卿盯着宋景仪越发苍白的面颊,心中猛然酸疼,他腾手将宋景仪眼角的发丝捏去,“……说不准呢,”他见宋景仪睁眼望来,低头给他擦了擦汗,“……喝药吧,不能自己伤身。”
宋景仪似笑非笑,神色仍旧冰冷,偏头躲过了他的手,只是低头将他递来的药慢慢喝了。
腹中剧痛,宋景仪吞咽艰难,喝得很慢,时而不得不停下将那痛yin忍回去。
叶绍卿便想起飞觞那日他给宋景仪喂酒。红唇玉杯,惊艳异常。而后他们饮了皮杯,那是他与宋景仪第一吻。他总记得宋景仪的唇,丰满润泽。此时宋景仪的唇苍白干裂,印了星点齿痕。
“……你出去。”喝完药,宋景仪躺回去,转头不再看他。
“我……”叶绍卿端着空碗,想了片刻,梗着脖子道,“我不出去。”
宋景仪微微蜷起身体,似是痛的越发厉害,听得叶绍卿这句,提高声音嘶哑道,“你出……呃……”他话未完,痛不成声。
军医连忙摁住他,“将军你别动气!”他转头朝叶绍卿使眼色,“叶大人,你就出去吧!”
阿柒听到动静进来拉叶绍卿,“军中再无人主事,外面你得稳着!”
叶绍卿恍惚着被她拉至帐外。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
暮色漠漠,烟云如织,黑云远远而来,似是又一场大雨在即。
叶绍卿手里还拿着那只碗,苦笑一声,送入阿柒手中。“进去,好生照顾。”
阿柒见他三魂丢了七魄似的,忧心道,“公子,你也服点药吧。”
叶绍卿摇摇头,“无事。”
待阿柒进了帐中,叶绍卿抬头看那灰黑的天空,几句话间,橘色的夕阳被暮云吞了去,只余黯沉一片。
叶绍卿忽觉茫茫天地间,自己茕茕孑立,身畔再无一人了。
大哥去了,宋景仪离了,还有一个稚嫩孩儿,一个留着他血脉的孩子,或许在今夜,也活不成了。
他来北境,是想挽回所有的。而他踏入这军营的刹那,竟是全部都失去了。
叶绍卿捂住胸口,压抑着低低咳嗽,靠着柱子,缓缓滑坐下去。
大哥,我该如何是好?
“将军,千万不要用力。”军医满头大汗,将手从宋景仪腹上移下来擦汗。
阵痛开始,而胎儿还未转身,军医顺了会胎位,见宋景仪面色青白,便停了停好让他歇息。
宋景仪断骨那只手十分酸疼,半边身体虚软无力,是以挣扎都万分艰难,唯有用完好的那只手死死攥住身下被褥,生生忍住用力的欲望。腹内的绞缩缓缓袭来,紧随着剧烈的疼痛,在顶峰处收住,久久不停,好似剜rou蚀骨,胎儿沉坠着一点点向下磨去,宋景仪偏偏不能顺着它的坠势推挤,咬牙屏住。
一旦收缩稍停,军医便将手压上来,更让这痛楚变本加厉,孩子硬生生被移转,手脚踢打,叫宋景仪眼前都有些昏黑。
“嗯……”又是一阵绵长痛楚,宋景仪望着帐顶,无神低yin。
阿柒从未见过这种阵势,早已骇得心口发闷,见宋景仪分明疼得神志不清了,忙弯腰用shi巾替他擦汗,在他耳边唤道,“宋将军,可不能昏过去!”
宋景仪眨了眨眼,将手盖到腹上,孩子偏转了些许,宋景仪抚了抚,能分明感知孩子的手脚,许是被军医折腾得疲乏,孩子的动作弱了许多。
阿柒见他的动作,心中忽地升起不忍,出声宽慰道,“宋将军,您再忍忍,就快好了。”
宋景仪微微摇头,合上眼睛,只是沉默着将手轻覆在腹上。
这个孩子,只有在自己腹中,才能是活的。待到它落生的一刻,他怕是再无法感受这种手脚的动静了。如同他与叶绍卿的情分,深藏若虚,不见天日,一厢情愿,难觅回音。直到最后,终是死去,自己形单影只,空无一物。
他睁开眼,哑声道,“快些吧。”
军医连声诺诺,卷起袖子继续。手压入柔软肚腹,能把胎儿的轮廓都看得清晰,几次下来淤痕浓重,阿柒不敢多看,只是抿着唇给宋景仪擦汗。
等到胎儿调转,宋景仪如同水里打捞上来的,张口喘息,几近晕厥。他肩上的伤口全然裂开,血染红了枕褥,阿柒替他更衣换药。
宋景仪侧躺着,闭目小憩。孩子头冲下后,下腹便凸坠起来,胯骨处越发刺痛,而后背至腰际酸成一片。
“宫缩缓了些,将军不妨趁这会攒些力气。”军医如释重负,起身布置另的东西。
阿柒出去换水,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