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若再不想法子,等辽王这般敏锐的人起了疑心,什么样的理由都无用了。
顾青心里的弦绷紧得要断。
只要辽王不曾注意到颜铮……
念头刚闪过,顾青伸手握住辽王正与他系结的玉指,凤目潋滟望着齐昇道:“叫主上记挂了,是青的不是……”说话间自然携了齐昇的手,背对众人转向舷外,好似两人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一般。
才转过身,朝阳迎面抚到齐昇脸上,美人携手在侧,叫他心生暖意,连战场无处不在的轰隆炮火都显得远了,何况周遭那些闲杂人等,早就抛诸脑后。
顾青暗松口气,见那淡泊之人望着他面露笑意,心中警钟大鸣起来。齐昇上次进京还是身负正事,可说是顺道见见他,这才多久又到了闽州,还一路追到海上。顾青想编个自欺欺人的理由,都觉得难。
幸好,此刻还在战场。诸事容后再谈。
“主上,能否让赵敬相助宗靖龙,拿下此战?”船上人多,辽王无意暴露身份,顾青不能行跪礼,只躬身敬问,不等回答又接着道:“还请主上先行离开。”
齐昇虚托起顾青,笑容似莲花上盘立的佛相,似有若无,叫人看不真切。“长卿,你是在担心本王的安危吗?”
他拂拂衣袖立在舷边,硝烟与怒涛在后,倒衬得他似仙人渡海。
“本王记得当年要带你出征,你吓得脸色都变了,本王怜你幼弱,到底不曾让你跟去。后来每次本王出战靺鞨,你总要彻夜缠着本王,临行都不放手,却始终没有胆子跟去。
如今,竟会让本王先走,自己独留战场了。”
顾青暗道糟糕,赶不走辽王,还露了马脚。他垂首掩去目光,幽幽道:“见识过京城的龙潭虎xue,经了皇上来回历练,还有什么胆子是练不出来的。”
这话里自嘲得叫人生出怜惜。
齐昇如今心里有了眼前人,便不能装作听不见,叹了声道:“你去和赵敬说,务必帮着宗靖龙拿下此役。”
赵敬离战场原就近过后赶而至的宗靖龙,此刻发令先隔开陈虬虎和卢皓。两人通力合作,一个有了生的希望,有心逃离,一个安插巧妙,阻了敌人,很快卢皓所剩的人马皆与宗靖龙汇合起来,重整船队。
卢皓荡着帆索,隔着十来丈就跃上了宗靖龙的战船,飞扑过去抱住那人,哽咽地说不出话。
“唉,你轻点,我伤还没好。”
宗靖龙边笑边道:“差点见不着你。”
“以后再不分离半步!”
“又不是娘们,说的什么浑话。”宗靖龙放开卢皓,指着旁的一人道:“这是吴英的胞弟,今日跟来的全是吴英的船把子。多亏他,我才逃出生天。
双龙湾之后我多少对陈虬虎起了点戒心,可仍是万万想不到他会里通外敌,要杀了我再投靠别人。
我这些日子不露面,一是伤势太重,二是等着背后之人出现。此人此刻该正在陈虬虎的船上,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为了谁要拿我的命去换。”
远处的福船上,陈虬虎眼见宗靖龙现身后,闽州水师竟和两个对头联合起来,要剿灭自己。他瞬时从战船最多的一方,成了略有不敌的一方。
陈虬虎再不犹豫,直接抓了林厚积出来,押到福船高处,对着赵敬接力传话:“我有太子特使在手,赵敬,你不怕杀了特使,违背监国储君的命令吗?”
他这是想让对方投鼠忌器,然后分毫不伤地先撤出战场去。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赵敬听得呆了,这哪里又冒出个太子特使来?他转头去看辽王。
曾析与辽王嘀咕了几句,转而不分敌我,对着所有战场之人朗声叱问:“哪里来的妖言惑众。此人姓甚名谁?居何等官职?又是东宫哪位僚属?
哪里来的狂贼,竟敢冒充太子特使,与反贼海寇勾结一处,妄图伤害朝廷命官性命,破坏招安大计。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雄韬大略,早命各部襄助招安宗靖龙,以求永固海疆,造福闽州百姓万代。又怎会和乱贼沆瀣一气,自毁长堤?
胆敢诬蔑储君,毁我社稷者,人人得而诛之!”
顾青听得万分佩服,果然真文士就该口胜于剑,句句诛心,睁着眼也能浩气凌然地颠倒黑白。
叫你林厚积无官无职,名不正言不顺,叫你拿出密令也被当作诬蔑储君。今日可以捧得太子爷升到天上,明日才好重重将他摔下神坛。
辽王未待言毕,已看向左右跟来的校尉,眼神冷冽似刀,少有的露出他不动明王的一面,这便是动了杀意了。
那镇抚司为首的总旗正要亲自动手,颜铮忽道:“我来。”
他抄起舷边弓箭,单足点上船头,满弓使他胸前伤口迸出鲜血,他丝毫未觉,朝霞彩光里,一只箭矢状若流星,闪着碎金,飞芒直向敌船而去。
从起势到出箭实在太快,陈虬虎只来得及出声示警,拎着林厚积站在前头的海寇根本来不及退,亏得他急中生智躲到人质身后,恨不得叠成个双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