簿看起来年纪不大,趴在案上正在抄写厚厚的卷宗,直到被人出声提醒才看见了百里霂,忙放下笔,站起身来。
“你叫做……”
小主簿规规矩矩地拱了拱手:“卑职姓苏,名漓,字恒渊。”
百里霂许久不曾听人这样斯文的说话,倒有些好笑了,他走上前将奏章放到苏漓面前,在其中的一处地方点了点:“九月那场交战,北凉损失的没有千骑,只有七百余骑,改了吧。”
苏漓点头应了声,重新铺上纸,抄写了起来。
百里霂坐到一边的宽椅上,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写,突然笑出了声。一边的军中录事问道:“将军何故发笑?”
连苏漓也放下了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百里霂摆了摆手,笑容还没敛去:“我是笑这小文书,字写得刚劲修长,怎么手指生的这样难看。”
苏漓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手指本就不长,更加上这些时候受了冻,又红又肿,看起来就格外地粗短,却不料这个看起来威风的将军竟然以此嘲笑。
他冷下脸,说道:“将军是带兵打仗的人,当然要拿得起刀枪,握得住弓箭。不像我们这些无用的文人,只要能执起一杆笔就够了。”
百里霂笑了笑:“你这话不像是说文人无用,倒是在嘲笑我是武夫了。”
苏漓硬邦邦地回道:“卑职不敢。”
百里霂走到他案边去,取回了那纸汇奏集章,低头看了看,说了声:“好。”说罢,便转身走出门去。
灵州城,北城门。
浓黑的夜色里,风雪一刻不停地侵袭着这座北方的边陲重城,城上没有点火把,只在一个狂风吹不到的隐蔽角落里燃了一堆篝火。几个等着轮值的士卒围着火堆声音不大地说着话,来回轮换着喝一壶辛辣的土制烧酒,以此来驱散身上的寒气。
突然,城楼台阶那边有些sao动,然后就有人低低叫了一声:“将军。”
原本惬意地烤着火的几个人立刻爬了起来,站得笔直。穿着黑色大氅的男人踏着城头厚厚的积雪向这边走了过来,看见他们这样,笑了笑,摆手道:“都坐下吧,不然等后半夜你们上城的时候,倒站不住了。”
他说着,自己就先坐到了火堆边,伸出手烤了烤,其他几个人也都依次坐下。百里霂这一来,原先正说着话的几个人倒拘束了,只等着百里霂问一句,他们便答一句。突然,百里霂收住话头,看向城楼那侧一个站着的身影,有些诧异:“那是岳宁?”
离百里霂最近的一名士卒立刻答道:“是他,这几天出乎意料的安分,晚间宋副尉问他要不要来守城,他也答应了。”
另一个人笑了两声:“想是被将军打怕了。”
百里霂摇头笑了笑:“他不像是这么容易就被打怕的,你们还是盯着点,别让他闯出祸来。”
几个人一齐答道:“是!”
正说话间,底下送了一锅rou粥上来,是惯例给守城将士们填肚子的,来人是伙头军里一个烧火的老汉,百里霂也见过他几次。
有人高声问道:“老赵,今天的粥稠不稠?”
那老汉弓着腰将粥舀到粗瓷碗里:“稠,不敢多放水,慢慢熬的。”他看见百里霂时稍有些吃惊,随后赶忙低下头:“将军也来一碗?”
百里霂摇摇头:“不必了,给他们分吧。”
守城的几个都由同伴替换了,向大锅这里围拢过来,轮到岳宁时,那老汉从锅底捞了浓厚的rou末端给他,还陪着笑,而岳宁也像是与他熟识一般,对他点了点头。
正在呼哧呼哧喝着粥的一名军士很是不以为然:“老赵头自从听说那个岳宁是睿国公的大公子,眼睛都放光了,整天巴结,还指望那位公子回京以后能提拔他么。”
其他人碍于百里霂在场,只是低声附和了几句,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岳宁大约是听见了,却没与他们置气,坐在角落里小口地喝着粥,本来冻僵的嘴唇慢慢地恢复了暖意。临近的火光明明暗暗地晃着,忽然被一个黑影挡住了,岳宁抬起头,看见百里霂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怎么不去烤火?”
岳宁侧头看看那边围着火堆大声说话的男人们,摇了摇头。
“我一直没问你,你究竟是怎么得罪了皇上,以至于被发配到了这里,”百里霂状似随意地问着,“连你父亲和姨丈的情面都不给。”
岳宁将已经被风吹冷的粥放到一边,擦了擦嘴角,低声答了句什么。
百里霂没有听清,向他倾下身来:“嗯?”
岳宁有些尴尬地向后退了退:“我找了几个人……去挟持宫里一个太监。”
“太监?”百里霂挑起眉,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就是那个皇上很宠爱的……”
“就是他。”岳宁说到这件事,又恢复了些先前大公子的样子,满脸不忿,“我妹妹进宫十二年,贵为皇妃,皇上对她的宠爱竟还不如一个太监,我自然要去给她出气。”他正要往下说,却见百里霂神色很是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