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么一个人,另一个人失去一切。
陈明一震,直直看着周扬,再扫一眼梅花。漆黑的枪,扔到地板上。
光环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痛苦集中在另一个人身上。没人觉得这不公平。虽然有人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爱情,失去了过去将来家人朋友,失去了一切……
陈明漆黑的眸子痛苦地闭上。
在梦中咬着牙,不让呻吟逸出;在梦中忍着疼,等待伤口静静痊愈;及时在梦中,也不要遇见他。
离尉死了,周扬深爱的离尉,死了。
“表哥是死得很惨,可你不能把气往他身上撒。就冲着他这张脸,你也该手下留情。”
“出门忽然见到,手一抬,箭就射出去了。”梅花自己也愣了愣,露出一点困惑,沉吟一会,幽幽地说:“你知道吗,表哥死得很惨,有录像……”
“周大哥看了那些,差不多快疯了。你偏偏这个时候跑掉。”梅花带着愁容:“真担心你被抓回去,会被活活打死。”
没人觉得不公平。
多好,他活得灿烂,死得壮烈。有情人,有妹妹,有兄弟,还有一只母老虎似的表妹。
他只是受不了不死不活;受不了周扬对着他含情脉脉塞给他不属於陈明的温柔;受不了快死掉的心不时接受那么一点点施舍,重新活过来一点,然後吊在半空中永远受临死的苦。
浑身骨头像被打断又重新接上似的酸痛,陈明挣扎着逼迫自己醒来。他还在逃往之中,一天没有离开周扬的势力范围,他的噩梦一天不会结束。
陈明,我是陈明,不是离尉。
他的梦想已经被周扬毁了。
闭上眼睛,黑暗沉沉压来。陈明并不害怕,明天日出後,虽然阳光灿烂,黑暗却会比现在更浓。
他不怕被打死。
“你是我的,你说过一辈子都不离开我。”周扬抵着他的额头。
太阳在人们并不期待的时候升起,晨光柔和地撒在小巷中。
“死了,已经死了……”
陈明沉沉说:“我知道。”捧着杯的手微微颤抖。
“闭嘴,闭嘴!你只是个表妹,你和离才多亲?”周扬变了脸色,他把陈明从床上扯起来,强迫着挑起陈明的下巴:“你看看,你看仔细,像的只是这张脸吗?他的眼神,他的神态,他哪个地方不是活生生的离?你看清楚!”
他用尽权利,缓缓地睁开眼睛,梅花的脸跳进眼帘。
在铁棍底下,昂着头,临死也没有求一声饶。
陈明的视线,从梅花脸上,缓缓後移,顿时浑身僵硬。
他不怕死。
陈明淡淡说:“谢谢你关心。我累了,要睡一觉。我不想连累你,明天早上我会离开。”
“周大哥,你放了他吧。”梅花忽然开口,胸口起伏着:“他不是表哥,表哥已经死了。”
周扬轻微的笑声响起来,对照着梅花那张惨白的脸。
浑身蓦然一紧,四面的电视墙仿佛又出现在眼前。血花四溅,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那一直执拗的眼神……
“我表哥已经……”
“你是我的人,一辈子都是我。”周扬慵懒而危险地笑着:“如果你不想梅花这样的美人早逝,最好把被子底下那把枪慢慢地扔出来。”
见陈明抬眼看他,笑着摇手:“你别多心,我只是忽然听见你这张和表哥一模一样的嘴说谢谢,觉得不可思议。唉,大家都昏了头啦,早该看出来。虽然脸蛋一样,可一只是纯情小鹿,一只是疯狂狮子王。”她挨过去,用香肩轻撞陈明:“你信不信,我早觉得不对劲,那天坐你大腿上,你整个就吓僵了。要是表哥,能那个表现?”
“闭嘴。”周扬轻轻说了一句。
还是美丽的,精致的脸,少了化妆,反而带着一股没见过的清丽。但此刻,这张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紧张惧怕,像见了极可怕的东西般,瞪大琉璃似的眼睛,惊恐得说不出话。
“离已经死了,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周扬的怒吼震得天花板簌簌作响,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失神地盯着空白的墙壁,喃喃地说:“我知道,离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他紧紧抱着陈明,用几乎要把他勒死在怀里的力量抱着他。
陈明直勾勾看着他,表情平静:“我不是离尉,和离尉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他曾经跪在地上乞求想留在身边的人,明天他要用生命来逃脱。
“放开我,”他低声说:“我不是离尉,你放开我。”
陈明黑得发亮的眸子看着她,忽然问:“为什么救我?”
不像。怎么会像?
“真能躲,”周扬在轻笑,勾着俊魅的唇角:“你耗了全城黑白道整整一个晚上,我的宝贝。”
梅花叹气:“有时候你一点也不像他,但有时候,真像得不得了。”
充满力量的怀抱如今竟在微微颤抖,陈明觉得一阵难言的麻木颓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