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孙头都多少回了,不是算我考试,就是算我前途。说我皇城虎命,我到什么也没看出啥苗头。」
母亲今年51了,现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形象,个子不算高,烫了头染了发,面色发黄,有点胖胖的,显得皱纹少点儿,看起来和善,可风风火火,有时候脾气还不小。
「你个小瘪犊子,让你烦我!「……阳光就跟后妈的巴掌似的,晒得你火辣辣又晕乎乎地,新铺的柏油路上冒着的蒸汽有些变形,还有股子难闻的柏油味儿。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半拉公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也是,都这时候还有谁在大地干活呢。热得乏力的我,缓缓骑上前面的小拱桥,向西眺望。公路两边是大片的玉米地,翠绿色的玉米杆成群结队,都整齐地排好方阵,好似军队集合,而且其中有几块方队,都是我家的「士兵」。
而父亲今年53了,长得倒显年轻,个子比我妈高半头,是一个木匠,平时都是去县里或省外,跟别人包大活,有一段日子是不在家的,剩下的日子就是跟妈妈在家,老两口子一直拌嘴。
就说我命好,我怎么也没觉得我命好……两三根烟的功夫,我活也差不多干完了,我爸踩踩地上的烟头,对我说:「我上你张叔家去。」
「腰不好您就好好休息吧。」
而且能让我妈边走路边聊天,还这么嗨的人,不用说,肯定她闺蜜我王姨。
「完事儿了,还买啥不?」
这么热的天气已经持续一段日子了,还一直不下雨,看来这个周末要下地灌水了。
她就这样,聊得越嗨声音越大。
我们家的经济收入就是父亲在外包活干活,还有家里种地的收成。
人就是个矛盾体,之前宁愿顶着烈日不想回家,现在只想快点回家避暑……我使劲一蹬脚蹬,准备提速,谁知……「噔!」
父亲倒是没接我话茬,点根烟,深深吸一口,默不作声。
老孙头是村里的风水先生,咋说呢,也算是有点本事。
父亲掸掸身上褪色的深蓝半袖上的土,有点小喘,拧着眉头疙瘩说:「又跟你张姨去老孙头那儿了。」
「诶呀,光顾着跟你唠嗑了,酱油没买……儿子,干完活没?」
我小跑去园子里接过水壶,这几天他腰不好,也没去干活,闲不住
我擦擦额头上的汗。
父亲脸一黑,又摆出平时的严肃模样。
打开灰漆大铁门,就看见我爸在小菜园子里忙活,拎着大铁水壶浇地。
前两回说挺准,都说能考上,给的分数范围也都如实,不过我不信这东西。
「又去算啥啊?」
「能给你算啥?别人家孩子像你这么大都生孩子了,你呢?连个对象都没处过。」
现在结个婚买车买房,往少了说不得三四十万?我呢,银行卡存款才两三万,两代代人住老平房,车也就是我爸干活用的二手面包车……我有啥资本跟人谈恋爱,说再直白一点,没钱谈什么恋爱。
我妈去了两三回,一算我高考,二算我考编,三算我前途。
「啊啊啊加了,联系了,聊得还行我走了啊……」
我自然是骑着车子去买东西了,母亲这时叫住我:「上回给你介绍的女孩咋样?联系没?」
我撂下水壶,拍拍裤子上的土。
的他又想找点儿事儿干。
此时四下无人,一股热风陡然袭来,白色的玉米绒毛和树绒飘了一世界,洋洋洒
避之不及,赶紧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早就该给干的活,就是拖。加紧给人干,还把腰闪了,这几天县里有人找包大活都没去上……可不说呢?」
「好多了,也不能总待着啊。」
「干啥啊?都没好利索呢……」
我也就默默地干活了,这就是我们俩的相处方式,话不多。
可惜地上都是细细软软的叶枝儿,抵住车条一别就折了。
我撇撇嘴,拎水桶到井边压井打水,赶紧岔开话题。
特别脆的一声,这他妈也太倒霉了!车链子居然掉了!我只好推车下坡把它停在桥边,随便上哪儿找根棍把车链子安上。
唉,老生常谈,我都不清楚为什么他们的观念里要这么早结婚。
于此。
我刚想等好全乎了再跟我张叔组局斗地主,就听到门口大嗓门的说话声。
我一边和父亲聊天一边浇地,在阳光下发蔫的蔬菜们,又恢复了平常翠绿的色泽。
他们二老都这个岁数了,还是在干辛苦的劳累活。
父亲听这话就脸酸了,气冲冲地走回屋。
我妈身穿一件白色蝴蝶花边半袖,黑色的净版八分裤,一手拎袋子,一手接电话,跟人聊得热火朝天的。
「你再买点卫生纸吧……不说了啊,我还得紧忙着收拾呢,撂了啊。」
说实话就算我再滚刀肉,心里也不舒服……还是自己不争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