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想起许久前,他认识的一个朋友,曾对他说的话。那个人说世界上的人大多都有一定的受虐或施虐的倾向,所谓受虐狂或施虐狂,并不是人群中的怪物,偶然出现的变异因素,因而应该被迅速清除,如同对待肌体中坏掉的部分一样。正如同性恋是史前就存在的事情,然而直到近代文明后才浮出水面。人性中这两种互相依约的要素,其实应该是连续渐进的,不过要以简化的方法,可以把它分为0 到5 的阶段,一边是完全需要受控,希望被约束和控制0 ,一边则是以控制他人来实现自己价值的5 ,而大多数人,是处在2-4 之间。德开玩笑地问自己应该属于那一类,那男人笑了一下,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模糊说道,“大概在3 和4 之间吧”。
“我觉得不可以理解的是,为什么他就沉到这种水底去了呢?”过了会蓝才开口,话音中没有通常略带讽刺缓慢拖长的柔和,而是降低到了几乎无法听见的低度。“我是说……我也和那个人在一起待过,而且,你也知道。我也承认那家伙有他迷人的地方。很有威势的声音,还有时机的掌握,技巧也很不错,等等。当然这和一般客人不同,我之前也听前辈们说过,SM这种东西,最好不要去碰。因为就象海洛因,一旦接触了就很难戒掉……这些我都明白,可是……”
他匆匆把亚斯抱起,走到床边放下。蓝愣愣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吩咐他去找医生和取急救药品,才回过神来似的跑了出去。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德觉得胸口一阵窒闷,他走回浴缸,将水放掉,用清水冲洗着浴缸,又开了排风扇。地上凌乱散布着衣物,整个场景看起来就像是场谋杀案。
某种意义上,确实象谋杀案。那个混帐医生!
缸水都染成了淡红。德跪下抬起亚斯的手腕,看着纵向切割、仍在不断渗出血水的伤口,喃喃咒骂了一句。
“还有什么。不就是那混蛋。”
德回到房间中,亚斯已经醒了过来。茫然的眼神望向他,却似乎完全没有将他存在这件事吸收入脑中。德看着亚斯空洞的眼神从自己身上掠过,如同掠过衣柜和沙发,不由感到一阵心痛。过了一会,走廊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蓝带着一个急救箱跑进来,身后跟着住会医生和其它人。德看着他们围绕在亚斯的床边,过了一会,他掂起脚悄悄离开。
而他希望将蓝与亚斯的状况,也归结到这种理论。举例来说,蓝有着受虐的潜质——也许是2 ,甚至是1.在那件事情发生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种潜在的因素。但当这种因素被搅动,而泛出到水面时,蓝也能相应调整自己的行为。而亚斯,德叹了口气。亚斯的不幸,也许可能还不只是在于身为最接近0 的那端,而在于他遇到的人,从各种迹象来看,都非常接近5
而在蓝现在的懊恼中,不但是对亚斯的关切,更多的则是对自己未来的害怕。因为一直被当做等同的两个人,又有着接近的经历,虽然一直是被当作对手,彼此也渐渐承认了对方是对手,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方这样倒下去后,另一方绝不可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胜利。
尽管德和蓝的关系很好,却并没有被蓝外表吸引人的热情奔放所欺骗。他知道,在最骨子里,蓝是自我的。纵然会被吸引了视线,却只是在先确保自身安全脱身的前提下。那夜和医生在一起,确实发掘出了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个性中希望受到虐待的因素。然而蓝接受这点并没有经过任何挣扎。就象对待自己的身体,容貌,衣着一样,蓝以疏离的态度认识到这点,然后就按照这个新出现的因素所修正些的道路前进。他确实是加入了一个地下的BDSM俱乐部,据说是进入的审查非常严格,叫做“弥赛亚”的组织。也定时去参加那里的聚会,客人中也会有一些在圈子中以某种倾向而被标志的人出现。但对于蓝说,一切就到这里了。
蓝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吸烟。亚斯和那医生的事情,俱乐部中知道的人决不会多于五个,只是他和蓝都正好是知道真相的少数人。蓝和那医生甚至有过面对面的接触,有一次医生在亚斯正好不在的时候过来,点的是蓝的名。那次之后蓝对于之前不想去接触的特定生活模式发生了兴趣,至今也有几次经验。德并不赞同,但看蓝的样子,似乎很乐在其中,所以也没有阻止。
这混蛋,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站在楼梯口吸烟。吸了一半,蓝走过来,从他嘴里拿走烟,自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了出来。“为什么?”蓝开口时显得很困惑,德望了他一眼,将下巴向外边某个方向一抬。
蓝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金发在暗淡的光线下,褪到接近砂色。他脸上的神情是真正的苦恼。在此之前,他和亚斯的关系并不很好。甚至说有一种共同的微妙敌意流动在气氛里。同是新生代中顶级的人物,等着看他们两人唱对台的人并不少,而且许多只是以着看好戏的态度。所以在蓝抢了亚斯的客人而在外表上一直温顺的亚斯突然变得发狂一样,客人也好,店员也好,都还是以着看好戏的态度。直到亚斯明显地憔悴下去,迟到的怜悯心才让大家想起,那个医生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