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可他仗着有些小聪明,总不肯安分。我也只能随他去了,想着让他吃些苦头也好。”鱼朝恩苦笑道:“咱家虽然不中用,好歹在宫中多年,左右也能保他一命。”
燕姣然不言声地坐在远处,摆出只旁观,不参与的姿态。
“仙师太客气了,昨晚幸得仙师援手,还没来得及道谢。”程宗扬拍着胸脯道:“有事只管吩咐!”
鱼朝恩盘着腿坐在一张蒲团上,他似乎一夜未睡,满脸的疲惫中带着苦涩。
“唉……”鱼朝恩长叹一声,然後抬起手,“啪”的一声,朝自己脸上抽了一记,“家门不幸,把咱家脸都丢尽了!”
“燕仙师。”程宗扬拱手施礼。
程宗扬手心暗暗捏了把汗,虽然不相信燕姣然心存恶意,但足够的谨慎也必不可少。这次赴上清观,他将南霁雲等人都带上了,此时就在外面。
大宁坊。上清观。
“我本想着练老怪难逃此劫,谁知那老东西躲了十几年,居然回过气来,重建了宗门。只不过宗门几至殄灭,他不得不放下架子,向我求助。最後看在魔尊的面子上,咱家点了这个头,算是重新入教。”
程宗扬默默听着,这时才开口道:“李辅国这般一手遮天,横行无忌,鱼公公也能按捺得住么?”
惊理悄然现身,
燕姣然微微一笑,“请。”
“是鱼注。”鱼朝恩唉声叹气地说道:“不瞒程侯,郑注原本姓鱼,是我亲的侄儿。唉……还是从头说起吧。”
“见过燕仙师我就回去。”程宗扬道:“惊理,给徐仙长安排个住处。”
他心下打鼓,脚步不由迟疑起来。
“还有,贾先生请主公回宣平坊一趟,有事商议。”
程宗扬心念疾转,笑着说道:“能请燕仙师作中人,来历自然不凡。大好机缘,在下肯定要见上一面。”
带着一丝戒备,程宗扬推开门,随即一愣。
“泊陵鱼氏是从外海迁来,跟我同姓不同宗,但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鱼字,两边也算攀了亲。弃教之後,我就没再理过门里的事。直到那位……”
宗扬想了想,“我天亮就去。”
“咱家跟殇老鬼、练老怪同出一门。那两个老东西一个毒,一个狠,当年争位,他们两个净拿着我开刀,”鱼朝恩苦笑道:“我成了最早出局的那个。一怒之下,我弃教入宫,把侄儿寄养在鱼氏。”
程宗扬看了看鱼朝恩,又看了看燕姣然,“你们……”
鱼朝恩看了眼燕姣然,“武穆王岳鹏举出头,因为光明观堂,与本门之间起了冲突,连番恶斗,巫宗遭遇灭顶之灾,几乎孑遗无存。”
“是这样的,有人想与程侯私晤,不知程侯是否赏面?”
“鱼公?”
程宗扬暗暗道:泊陵鱼氏与黑魔海的勾结,根子是在鱼朝恩身上?只不过看黑魔海如今的教尊,那位秘御天王的态度,压根儿没把鱼氏当成自己人,杀起鱼家子弟来,一点儿都不手软。
鱼朝恩自嘲地一笑,“咱家没啥本事,唯独有几分自知之明。论心计手段,咱家拍马也赶不上李博陆,更不用说他内外经营多年,早已经势大根深,操持君主,如弄婴儿。跟他别苗头,怕是嫌死得不够快。”
鱼朝恩惆怅地喟然叹道:“可惜,我那侄儿在外头待得久了,养出一肚子的野心。瞧着唐国权柄更迭,竟然也想插一手。注儿小聪明是有的,背地里改了姓氏,攀上王守澄,又借机成了圣上的心腹,一路飞黄腾达。可他那点儿把戏怎么能瞒得过李博陆?最後被李博陆一把掐住,输了个乾乾净净。唉……”
燕姣然白衣如雪,乌亮的长髮鬆鬆挽了个髻,用一支木簪束着,堪称绝美的五官艳光内蕴,有着令人心怡神宁的从容与恬淡。
鱼朝恩坦然道:“无非是下边挨一刀,谁没挨过似的。况且他也留下子嗣,算是给我们鱼家留了
“此番贸然相邀,是我孟浪了,还请程侯海涵。”
看到她左腕的铁钩,徐君房打了个突,推辞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修仙之人无需睡眠,随便找个地方打会儿坐就成。”
程宗扬不禁对鱼朝恩刮目相看,原想着你是个阴毒狡诈的狠角色,没想到居然是隻忍字当头的万年龟?这种事都能忍?
李辅国够狠的,鱼朝恩的亲侄儿生生被他净身,带在身边使唤,一点儿面子都不给鱼朝恩留。
燕姣然指了指身後的房门,“那人昨晚便在此处相候,他的意思是,程侯若是答应,便请入内相见。若是询问姓名,那便不见也罢。”
程宗扬竖起大拇指,“鱼公大气,亲的侄儿说放手就放手。”
程宗扬略微安心了些,上前入座,试探道:“是鱼弘志那厮?”
光明观堂与黑魔海可是不共戴天的死仇,见面必分生死那种,他们怎么会搅到一处?
“这么说,鱼公一开始就不看好郑相?”
程宗扬有些好奇,“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