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兵荒马乱的,世子,您这时候打发阿蓁出府……”
厅中烛光昏暗,朱厚熜的声音平平常常,清清淡淡,没有任何起伏,他说道:“文明说的,也有道理,我会派人护送你的。”
林蓁仍然不解,道:“世子,难道是小人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朱厚熜垂下眼帘,抿着嘴一言不发,还是蒋王妃开口说道:“林蓁,世子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是他跟我商量,说……说原本我们这些亲藩安安稳稳,朝廷对我们也都礼遇有加,可如今宁王大逆不道的反了,往后朝廷会不会削藩……这不好说……”
蒋氏站起身来,道:“我一介妇人,自然跟王爷生死与共。熜儿生在皇家,这也是他的命运,我们都无法逃避,不过你是薛进士举荐来的,如今你年纪还小,趁早回去,往后也没有人会多问你这一段经历,以免往后入朝为官,再有人说你和我们兴王府有什么瓜葛,耽误了你的仕途。”
林蓁这时候方才恍然大悟,太平时期,兴王和先前的孝宗皇帝兄友弟恭,兴王离京就藩时孝宗皇帝还和他赋诗相和,即使是在那时候,向林蓁这样进府陪读个一两年可能不算什么,但若是被选中为王府效命也就意味着政治生涯到了尽头。更不要说是如今这样敏感的时期了。
林蓁知道朱厚熜和蒋王妃在担忧什么,但他总是觉得,这一段经历将来会对自己是有益而无害的,不说别的,就只说他在王府中接触到的这些人和知识,也让他深深觉得这一趟来的值得。而他和陆炳,和这些孩子们,甚至和朱厚熜之间彼此的谅解,互相的影响,都已经永远的改变了他的人生。
人不能不知恩图报,林蓁理解他们的心情,但这个时候兴王病重,万一他……万一他有个不测,朱厚熜就要以他十四岁少年的肩膀担起整个兴王府的未来,林蓁想,自己决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他站起身来,对朱厚熜和王妃施了一礼,道:“世子,我先前对您说过,《论语》有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我自从来到兴王府上,您一直对我以礼相待,我要是您和王妃身处难境的时候,带着您赏赐给我的财宝转身就走,那我这些圣贤书岂不都是白读了吗?!您就算是要赶我走,也要等兴王病情好转,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轨之后再说。”
蒋王妃也有些犹豫,她抬眼看了看朱厚熜,道:“熜儿,我看阿炳和林蓁他们说的都有道理,现在外面不太平,就算派人护送,也难免不会出什么差错,我看,还是算了吧。再说,锦衣卫已经走了,咱们一家人规规矩矩,你父王又素有贤名,朝中的老臣都是知道的,依我看事情未必就像你所想像的那么糟糕。”
朱厚熜坐在蒋王妃身旁,低垂着眼眸,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林蓁只注意到他那骨节分明白的有点发青的长长的手指紧紧握在黄花梨木椅子的扶手上,半天过去,才迎着蒋王妃担忧的目光缓缓站起身,道:“我……我并不是要赶林蓁走……”
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林蓁和陆炳面前,微皱着眉看着他们。经过了今天这一番拙劣而消耗Jing力的表演之后,林蓁的大脑已经有点转不动了,如果是平时,他基本上是不敢和朱厚熜对视的,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儿看,只能直愣愣的盯着朱厚熜那眼角上挑的双眼,想看看他到底在琢磨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林蓁的错觉,朱厚熜眼中那一直冷冰冰像初雪一样发蓝的光渐渐敛去,也正好像薄冰在清晨的朝阳当中融化,他竟然先于林蓁挪开了目光,斟酌着开口说道:“我……”
蒋王妃也站起了身,朝着他们三个少年走了过来。她略有些发颤的低声说道:“阿炳,阿蓁,多谢你们两个……不仅是今天的事……多谢你们两个陪着熜儿,这个时候……这个时候他确实需要你们。”
朱厚熜双唇动了动,却没说话,他缓缓伸出修长的手臂,有力的手掌落在林蓁和陆炳的肩头,他双臂轻轻一收,林蓁和陆炳都往前靠了一步,只听朱厚熜也随着蒋王妃一起轻声说道:“多……多谢。”
林蓁似乎听到了另外两人胸腔中传来的心跳声,然而就在这时朱厚熜双臂一松,转身搀住蒋王妃,把她扶到了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浮在他脸上的那一开始让林蓁不安的凝重的Yin云也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默然的坚定。
他又坐了一会儿,开口对厅中的人道:“吩咐下去,锦衣卫走了,从明天开始,府中的一切事务照旧,不要因为父王如今病了就有所懈怠。王府审理司、承奉司、仪卫司等各司负责的人,明日辰时到前面隆庆殿来,将这一阵子的府中他们各自所掌管的事务整理之后向我和母妃回报,不得有误。”
两边的随从听罢,急忙领命而去。朱厚熜看看剩下的林蓁和陆炳,又转身看看蒋氏,对她道:“母妃,您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有我在呢!”
蒋氏欣然一笑,把手覆在了朱厚熜的手上,紧紧握了握。朱厚熜也对她报以一个安慰的微笑,然后转头对林蓁和陆炳说道:“现在……你们两个,跟母妃和我一起,去看看父王吧。”
第139章?番外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