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泌激战初歇,可戴申举刀相格,“咣”一声脆响,火花迸射,他被震得虎口一麻,刀柄险些脱手,这才意识到自己托大,稳住身形,挥刀斜砍。
“好!”陇右军中爆出一声喝彩。火把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窜动,周围一圈的火光,跳跃着连成一道光晕,刺得人眼前发花,瞬间难辨东西。
温泌前方是欢呼鼓舞的陇右士兵,后方浍河滚滚,退无可退,只能在方寸间腾挪。喝彩声中,戴申刀势越急,力沉千钧。双刃相接,凛然威光,近在咫尺,温泌眉睫一颤,沉沉盯一眼刀刃后戴申的双眼,矮身旋臂,暴起截他双胫。
戴申受惊退避,温泌微汗的手攥紧了刀柄。刚才一击竭尽全力,他的右臂虚脱了,温热的ye体沁出袖管,自手腕无声落地。
自蒙山往下冲时,他没有穿臂甲,右臂被乱枪搠中,伤还未愈合,这会又迸裂了。手臂抖得快握不住刀,他不露声色,把刀换成左手。
他穿黑,短袄又在河水中浸透,看不出染血。戴申直起腰,一手持刀,另一手将铠甲解开,丢到旁边。几十个回合过去,他也汗shi了衣衫,睫毛浸在水汽中。
解了铠甲,顿时浑身轻松。
“你没穿甲,我也不穿。省的你输了,要怪我胜之不武。”看出温泌力竭,戴申稳Cao胜券,笑着抹了一把下颌的汗。刀尖一扬,他稳如泰山,邀温泌来攻,“放心,我不杀你,我要生擒你。”
手臂上的伤血流更急。温泌紧攥了一下拳。血腥气冲鼻,眼前阵阵发晕,陇右军的火把上火星乱窜,毕剥轻响,温泌徐徐喘气,对戴申展颜一笑,慢慢说:“戴玉箴,欺世盗名之辈,人都以他苌弘化碧,谁知道他贼心贼肝,行将不臣,被先帝以鸩酒赐死?”一呼一吸,都牵扯着伤口的剧痛,他以刀撑住身形,免得踉跄,嘴上还要逞强,“哈哈,贼父贼子,恶已贯盈,你在京都那年,早该死了,这是哪里来的冤魂孤鬼,短命孽畜,在人间为祸?”
“他受伤了!”徐采先有所察觉,一时激动,不怕死地冲上前来,“使君,别受他所激,先擒拿贼首,河东垂手可得!”
“你!”冷不防温泌以腰带臂,雪刃骤起,一刀刺向徐采面门。在兴龙寺探头探脑,到了陇右军中多嘴多舌,温泌当初没杀了他,快悔断肠子。弃了戴申,他凶恶地扑向徐采,“长舌妇,我要先割了你的舌头。”
风声刺面,险些连嘴被豁开,徐采汗毛直竖,为求自保,脱口喝道:“放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两军顿时大乱。戴申有令,不得杀死温泌,陇右军乱箭如雨,射向温泌背后的士兵。云中兵背抵浍河,无处可逃,死伤大半。耳边惨呼声频传,温泌心烦意乱。
一念之误,不只自己危在旦夕,连累得云中兵也白白丧命。简直愚蠢。
一刀惊走徐采,温泌欲退,戴申见他后撤,也顾不得什么单打独斗的话,厉声道:“别放他走!”疾冲而上,拦住他退路,两人短兵相接,“铿”声乍起,温泌右臂脱力,长刀飞落河中。
戴申被他刚才那一番话奚落得怒火万丈,手腕一振,横刀刺入温泌腰侧。刀尖掣出,献血飞溅。又一刀往胸口便搠。
温泌眼前一黑,被旁边副将拼命扯着肩膀一拖,避开戴申刀尖,重重倒地。
“使君,“徐采怕戴申要狠下杀手,忙提醒他,“别杀他,用他引韩约来!”
戴申猛然收住刀势,抢上几步要去抓温泌,被那副将飞扑上来,一脚将温泌踢下浍水。戴申双腿被副将死死抱住,脚步一滞,探身抓了个空。
戴申大怒,一刀将副将搠死,奔至河畔。他不会水,只能看着温泌混在云中兵尸首中,被波涛卷起,顺流而下。
“去河里捞。”戴申大喊一声,命会水的士兵跳河去打捞温泌,其余人等沿河畔往下游去搜寻。徐采在旁老实等着,待戴申大发脾气后,才走过来道:“温泌落水时已经昏迷,定要淹死了。待尸首打捞上来之后,可隐瞒消息,只说将他生擒,诱韩约来救他。”
“不错。”戴申的身影如山般巍峨岿然,他沉默地立在河边,遥望流水。
“使君,”徐采想了想,还是要劝戴申。虽是嗔责,但他语气温和,有抚慰之意,“说好要激温泌好将他生擒,怎么你反倒被他所激?”
戴玉箴之死,从来没有人敢在戴申面前提过。温泌那几句,戴申甫一听闻,如利刃刺心。在激烈的打斗过后,他恢复了以往的沉默寡言。唯有余痛如虫蚁般,在心底噬咬。
“我今天是不是同你说,待大军回援晁延寿时,要将戴度斩首?”戴申冷不丁问徐采,眼里带点茫然。
“是。”徐采像个善解人意的兄长,微笑道,“使君一气之下,顺嘴说了这么一句——我知道,你其实是性情中人。戴度虽有反掖之心,使君却仍存手足之情。”
戴申点了点头,模棱两可地说:“先留他一命。”
两日之后,士兵回报,打捞到许多云中兵尸首,但其中并没有温泌。浍水到下游水势极缓,不见尸首,只能是温泌落水后意识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