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眉头缩了下,却毫不怜香惜玉地按着对方脑袋推向一边,面上看着有股说不出的嫌弃——说是嫌弃,更多则像瞧见家里养的小狗给自己叼了只甚么动物尸体回来,心里头窃喜,却也恼火无奈。
“池兄。”我大着胆子叫他,托这乱搞辈分师父的福,话临到头急忙改口,“顾前……顾兄他,似乎是中了毒。”
男人默了半天,静曰,“我知道。”
顾远竹又缠了上去,头埋在池七肩窝里,双臂紧紧地箍住怀中人的腰,嘴里很小声地哼唧着。我从地上躺着瞧不太清,只能瞟见池七立在一边,任由对方搂着,垂着眼不知在思考什么。
“你称它叫毒,实则不然,它同你吸入的烟气别无二致,是场魇。”
他闭了闭眼睛,“你亦知道梦里能看到甚的东西,不过是个心里经年的魔……瞧他这番,是梦见自个儿师父了。”
池七自顾自地整理起袖子,明暗间隐约露出了一截木质的小臂,虽拼接完好,尤可见当年折断之惨烈,“那人授他以理,把他当亲儿子待,他反倒折了人家一双手臂,断了腿筋,只为了件微不足道的物件。现在估摸着忆起师父的好了,可惜呀,迟了。”
他讲这番话时像极了明习师兄,心里一有事就捞着你问,先得踌躇个把时辰,再做作地叫你“师弟啊,师兄有个朋友……依你看,我这朋友得做点什么呢?”
归根结底,讲得都是自个儿无中生友的事。虽没料到顾远竹行走江湖当真用了本名,但庆幸先前我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将他同南诏蛊王画个对等我也不至于太过惊诧。可若是他认定了身份,那眼前这一位、能被他叫作“师父”的人,也只能是传闻中喜怒无常的江湖诡医了。
我咽了口唾沫。
“长安见识尚短,不敢断言……只是您誉为诡医,总该是有办法的。”
“谬赞了。”
他活动起落在衣袖外的手,动作简练自然,若不是关节处明显的连接,丝毫见不出伪制的痕迹,可见其确乎同传闻中一般“活死人,肉白骨”。我意图再讲些什么,就瞧他拿手指点了点下唇,示意我封口,浅色的眼里一片淡漠,盛着不合时宜的孤寂,
“我心不善,称不起这个‘医’字。”
诡医原生在中原一小村里,世家为医,一身手艺净是从父辈习来的。池家向来与人为善,池老爷亦好广交亲友,善名远扬。诡医本应平稳过了这一生,怎奈池家卷入一场权贵纷争,举家让人当了枪使、坑了干脆,曾经的所谓朋友亦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无人肯同姓池的沾上一点关系。他本人更是被打进牢里,判了个断头的罪,幸而临刑前被一个小乞丐救了,这才保住一命。
从那以后,江湖上便多了个制毒做傀的个中好手,因他行事百无禁忌,仇家颇多,却也无可奈何。曾有位老道带众弟子围堵,将人困在不回峰口,本以为尘埃落定,未曾想诡医只拍了拍掌,他随身而去的十多名弟子刹那间爆体而亡——不知何时这些人早已让人炼成活傀。那老道研习邪术已久,四处收拐幼儿蛊惑人心,称得上无恶不作。此番围攻所带的更是些不义之徒,烧杀奸淫均有染指,亦都具些不耻下流的救命手段,如今转瞬在自己眼前殆命,老道心里不由得大为惶恐。诸如此类委实太多,诡医虽从不做有违忠义之事,在中原仍闹得人心惶惶,故销声匿迹时无人追究其下落,只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恶人也终究被人磨了,庆幸麻烦人物少了一位。
至于他怎么成了个闲散骗子,又如何收养了南诏蛊王,缘由便不得而知了。
“小长安好生歇息罢。”
男人不知用了何等身法脱离了禁锢,回身一掌劈在顾远竹颈后,单手扯住对方领口、算是将人接稳了。一套招式行云流水,我看得恍神,就见他下一秒毫无风度地钻进人家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个实木盒子朝我一抛——正是那失而复得的秘术。
“我四处转转,看将他丢在哪里合适……放心,他活了这么久,总该有点保命手段,区区梦魇可奈何不了他分毫。”
他挥了挥袍子,眨眼间地上多了个矮墩墩的木傀,舒展身体时关节咔吧咔吧地响了一阵,池七空着的手拍了拍那东西头顶,再一眨眼便又不见了。
“若出了事,这东西,还有之前放你身上的小物件应该能保你一命。”
他抬眼看了看天,“天亮之前……该是能回的。”
春末的夜冷得不讲道理,同风一齐来的,还有林子里低浅的鸦鸣。池七拖着已经昏睡过去的男人朝深处走去,依他记忆里所见,再往前应是有一座小亭。
将人暂且搁置于此罢,至于取人性命、他本就狠不下心,他这般想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傻徒弟。”他讲,“若是你一直骗着我、我也一直瞒着你,我俩也不过是对结了双的闲散修士,哪儿还来这么多仇怨。”
“也都是命数啊……”
话音未落,左臂便传来一阵剧痛,男人的手精准地掐在他关节处,池七心中大骇,动作却毫不迟疑、右手回攻,捏住对方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