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到一点微弱的呼吸,元皓堵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时不知谁说了句,“看来燕侯定是没命出来了。”
都传景帝将赐燕珩侯爵,故而已经有人私底下称呼为燕侯了。
元皓当然知道阿桃搞成这幅活不活、死不死的样子是为了谁。
正因为知道,他才忍不住搂着阿桃晕厥的身子骂。
骂她废物、没用,骂她心眼偏到天上去了,骂她肯定知道燕珩心怀不轨,居然还能死心塌地。
就算再骂,元皓也没舍得把人松开,亲手抱着阿桃匆匆钻出问天洞,将人放在软轿上抬下山的时候,元皓还忍不住驻足看了好几眼,直至属下小声提醒,元皓才转头再次钻进洞去,开路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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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桃昏迷沉睡的许多天里,元皓那边已经完成了登基大典,他成年的兄弟都在鹫峰死去,剩下都ru臭未干,景国皇帝之位自然落到了元皓的手里。
这是元皓想要的结果,但代价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至于鹫峰皇陵的内乱,知情人全都随着问天洞府的塌陷而埋葬,活着的人有的以为这是天谴,有的认为误将反叛的罪名扣在完颜泰身上。
对此,对真相心知肚明的元皓有苦不能言,毕竟这次叛乱本就是自己与完颜泰、燕珩设计的,他若提出异议,引得族中长老彻查,那他屁股下的皇位也坐不稳了。
再者,如果真要讨伐燕珩,向夏国发难,按照目前景国内忧外患的境况,元皓实在筹措不起兵力。
所以,即便再有怨气,元皓只得顺水推舟,荒唐地将皇陵爆炸的事归为天灾地动。
这样一来,既安慰了完颜泰蠢蠢欲动的旧部,也给各方一个交代。
此时,在东都的辛吉早就按照计划,连夜修密信临安,恳求萧阳把握住这个机会,在谈判桌上施压,即便是要和谈,也要将划线而治的那根线尽力往北挪动。
而这一切都在燕珩的设想中,他已经预料到,皇陵刺杀不光要对付景帝等人,更是让景国朝局动乱,让景国陷入自顾不暇的局面,要最大限度地为临安朝廷在和谈中增加砝码,为了让更多州县的百姓能回归故国统治,不必为人奴役,不必背井离乡。
终于,在当年六月初一,在颍川两国终于定下合约,以散关、淮水一线为界,两国正式划线而治,此线以北的原夏国官员、百姓可以南迁,不再受限制。
元皓拿到邸报,长长舒了一口气,夏、景两国长达五年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自己终于有Jing力全力应对国内的朝局,虽然很难,但暂定了外患,好在没了后顾之忧,今夜总算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可他真的能睡得着吗?
元皓褪下朝服,来到清凉殿的一处偏殿。一扇门虚掩着,元皓伸手推开那扇门,只见一个消瘦纤薄的背影坐在石凳上。
在一大片紫罗兰花下,她穿着单薄的淡紫色衣裙,几乎要与花丛融为一体。
“阿桃…”元皓唤了一声。
那背影微微侧身,在披散的青丝下露出白皙到透明的侧脸,她起身无声地向元皓地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往屋里面走。
元皓已经习惯了,两个月了,阿桃从皇陵死里逃生,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后,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没有哭,没有闹,但也没有笑。
她不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两国的和谈结局如何,不论天翻地覆,她总是静默无声,淡然无语。好似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将自己的心包裹起来,铸成了一个牢笼。
不,准确来说,阿桃已经没有心了,她的魂魄留在了那早就崩陷的洞xue里,跟着某个人去了。
元皓跟着她进屋,阿桃转进了屏风后,元皓问侍奉的宫女,“今日太医来过了吗?吃药了吗?”
宫女回:太医来过了,药也吃了。
阿桃不像上次,闹着不吃不喝。该喝的药,该吃的饭一点没落下,她做的很好。元皓却心里不是滋味,他倒宁愿阿桃跟吵架,如果可以让她说句话,即便让阿桃打自己一顿也没问题。
总好过现在这样,行尸走rou,空有皮囊。
元皓摆摆手,宫人齐齐退下,他绕到屏风后,阿桃正对着墙面上的那副傲梅迎春发呆。
“抬手。”
元皓做到她身上,短促地说。
阿桃眼睛没有离开那副画,手自然而然地伸给元皓。
元皓细细检查她的指甲和手掌,手指的皮rou逐渐长回来了,指甲也发了芽。之前太医诊治时,曾断言这双手张不回来了,元皓一气之下差点将人咔嚓。
两个月来,元皓下令宫人要尽心尽力照顾阿桃,不许她拿捏一点重物,沐浴盥洗时也要注意不碰冷水。
皇天不负有心人,养了两个月,阿桃那水葱一般的玉手逐渐恢复了。
元皓捧着那双手欣慰地笑了,他道:“你瞧瞧,没有我,能好的这么快吗?”
阿桃没有说话,还是轻轻地颔首,想要抽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