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哭了?哭着求你们?你们很难推辞?我妈跟你们下跪了?”
姜小贞清楚得,仿佛她身临其境,仿佛她已经看那个场景,看了无数次。
何玉静静地凝视她失去理智的眼睛,试图安慰她:“姜小贞……”
她抬起手,让他打住要说的话。
“你想帮我的话,何玉,我不打算读书了,你的钱收回去,这就是结论。”
何玉做不到,出于为姜小贞的未来,做不到;为姜小贞的父母考虑,做不到。
他是真的想帮姜小贞一把,他能想象听到姜小贞说出这样的话,她妈妈会多么的伤心,所以更想在姜家夫人回来前,劝姜小贞收下这笔钱。
“你知道你妈妈是很不容易借到钱的,那你更不应该辜负父母,说出这么不负责任不过脑子的话。你心疼他们,会有更好的回报他们的方式,你可以按照他们的期望,把书读好。如果你是出于自尊,难以接受我们给的钱……我在这儿真心地对你说,姜小贞,每个人都有难的时候,没人的人生一帆风顺,现在的你不丢人,收了钱不丢人。”
姜小贞完整听完他说的这段话。
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像何玉希望的一样。
姜小贞很久没有说话。他等待她从沉默之中恢复,不论是恢复之后的反击,还是恢复之后的接受,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何玉……”
姜小贞抬起眼,一脸疲惫地对他说。
“你自以为把我看透,说出一番又一番的大道理,但它不是次次行得通。”
“我认真的,别说我什么嘴硬、任性,我好好地思考过了。出于我个人,我不想读了,我做不到,我承受不了。”
是的,姜小贞是认真的。
何玉相信,和他交流的姜小贞是真心实意地思考过。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拥有这种神情的姜小贞。
厌倦的情绪将她的眼角压得沉沉,她的语调中满满的喘不上气的累。
那句“承受不了”,是针对她个人而言的,这点毋庸置疑。
“为什么?能读书的话,为什么不去读?”
正如姜小贞所言,何玉自以为把她看透。
她没有作答,于是他又一次开始猜测。
“如果是因为校园霸凌的事,你不是打算转班了吗?你是担心去别的班级,也会有同样的遭遇吗?”
巧也不巧,这个时刻,徐美茵回来了。
“校园霸凌?转班?”她吃惊而慌乱地,质疑自己听见的:“何玉,你的意思是,小珍在学校被欺负了吗?”
何玉同样的吃惊:徐美茵对姜小贞在学校的事,竟然一无所知。
姜元和徐美茵想象中的,姜小贞的校园生活,是非常美好的。
她在那儿,能交到有教养的朋友,和这个城市最Jing英的孩子一起,受到最好的教育;她身上有被Jing心装扮过的痕迹,亮晶晶的发卡,漂亮的裙子;她是胖胖的可爱的爱笑的,大家的开心果;她是尽职尽责,每周都为班级争夺到荣耀的卫生委员。
她该是班上最受欢迎的姑娘,同学们会像他们喜欢她一样,喜欢姜小贞。
为了保障这美好的一切,他们不计钱财,不计辛劳。却不想,费劲功夫,仍旧没法保护他们的小公主,让她无忧无虑地成长于象牙塔里。
姜小贞被校园霸凌的数月后,才被徐美茵知晓。
不是她这个妈妈当得不够称职,是姜小贞隐瞒得太好了,她无法从她身上发现任何不愉快的蛛丝马迹。
“小珍,不要担心。”
听完学校的情况,徐美茵擦干眼泪。
“和同学不好的事情爸爸妈妈会帮你处理,你还是回去上课。”
“处理?”姜小贞僵硬地发问。
“你是指,那些每天塞满我书包的,一定要我分给朋友们的零食?或者,你想要找老师,找上级,叫他们还我个公道?你们要怎么处理?给我的同学们下跪,让他们陪我玩吗?”
徐美茵哑口无言。
“妈,我去找工作了今天。”
她拎起被遗落在地上的黑色小塑料袋,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治伤口的药,零星一点钱。
“我的年龄可以合法打工了,不上学也可以。我去了好多家店啊,好不容易找到个理发店,他们在招学徒。我洗了一晚上头发,觉得自己学得挺快的,今晚时间短,赚的钱少,但如果我固定去打工,能拿的工资就多了。”
徐美茵握住女儿冰冰凉凉的手,不停地打量,默默地流泪。
姜小贞帮她妈妈擦眼泪,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温柔,又坚定。
“你把药擦了,伤口不好怎么行,然后,我们母女出去吃东西。何玉的钱还给他们,接下来,我和你还有爸爸,我们一起好好打工,还债。全家努力,等我们不再欠别人钱,我们一家人团聚。”
她抱住妈妈,取走她上衣口袋里,从何玉那儿借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