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人清楚皇族心性,知道荣极必衰的道理,卫家若是还在,卫凌兴许都活不到现在。
他生性懒散,又生来有异,故而一直顺水推舟,浑浑噩噩消极避世,醉酒观花虚度光Yin。
谢濯入长佑城那年,他听这少年英才的名号听得耳朵起茧,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谢濯居然会亲赴花街柳巷深处的曲折弄堂,只为见他一面。
彼时,谢濯是长佑城的天之骄子,他是没落世家的废物少爷。
卫凌从一开始就觉得谢濯脑子有病,谢濯放着满朝争相攀附姻亲、登门拜礼的皇亲英才不用,偏偏用他,放着备受恩宠聪颖能干的萧裕不保,偏偏要保一个差点被皇帝掐死的孽障。
起先,他对谢濯的恳请无动于衷,甚至还用了点下三滥的手段,让旁边花楼ji馆的漂亮姐姐将谢濯吓了回去。
可谢濯却连连碰壁,又连连来碰,反复几次之后,那些嘴碎的ji子小倌都笑他艳福不浅,居然有这么个青年才俊对他念念不忘。
他每每闻此都会在心里翻个大大的白眼,他不是真的废物,他耳聪目明,能预感到这长佑城会有大夏将倾的那一日,而谢濯这艘贼船驾好了是大富大贵,驾不好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卫凌记不清是第十一次还是第十二次,总之那会脸皮越来越厚的谢濯已经不会再被涂脂抹粉的姑娘吓得满地跑了。
他们在长满青苔的石桌上对饮一壶劣酒,他托着腮帮子大着舌头问谢濯是不是脑子有病,已经醉到捧着下巴才能支棱住脑袋的谢濯傻呵呵的看了他一会,然后郑重其事的点了一下头。
如今这艘贼船还算驾驶平稳,只是中途上船的萧祈一脚将他踢去了甲板下面。
他于萧祈夺国有首功,可萧祈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醋Jing,他和谢濯明明是两个下头的姊妹情深,萧祈却总觉得他对谢濯有什么非分之想。
半壶酒下肚,谢濯面上染了红chao,卫凌眯起一双生来上扬的桃花眼,细长的食指轻轻抚上杯沿打了两个转。
他是觉得谢濯好看,不然他当年也不会上贼船,不过他对谢濯仅停留在欣赏的层面上,他清楚自己的斤两喜好,像谢濯这般细皮嫩rou的,比起亲自去睡,他更喜欢看谢濯被睡。
“我说,这怎么事事都如你说得那样,你就真算得那么准啊?”
卫凌的酒量同样好不到哪去,他伸手戳上谢濯腮帮,两指夹起软rou狠狠掐了一把,谢濯皱着眉头捂着脸往后一躲,他便纵身一扑,刚好把谢濯带去了榻上。
鼻尖碰着鼻尖,发梢缠着发梢,天旋地转之后,卫凌闷头一栽,直接同谢濯一起滚去了榻间。
“人家都说,说——说什么来着——哦对,老和尚说,泄露天机,必遭天谴的——”
咫尺之间,谢濯还未醉得彻底,他揉着眉心试图起身躲过纠缠,可卫凌压着他头发,他一动弹就扯得头皮发疼。
“那是他、他学艺不Jing。行了——松开!疼,疼,你快起来。”
“……鬼才信你话。”
卫凌瞧见了谢濯眼底的躲闪,他受过指点通晓医理,谢濯是个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只是这世事无奈,他想管又不能管的东西太多了,谢濯不肯言明,他也不能问。
不能管的事情索性不管,总归也轮不到他给谢濯收尸。
卫凌在某种程度上洒脱的要命,他嘴角一抽,爱答不理的翻了个白眼,直接垂首埋去谢濯发间泄愤似的嗅了一阵。
淡雅清幽的罕见香气让他将这糟心事抛到了脑后,不出片刻,他便立刻呲牙瞪眼的踉跄起身,风风火火的跑去内室翻找谢濯用得是何种发油,居然能这么别致好闻。
年宴办得热闹,萧祈却无心享受,他只想早点料理完这边快些回去找谢濯守岁。
无奈与他亲近的臣子多是些直肠子,而且是不会花言巧语,凡事皆在酒里的那种。
一群热血志士把酒相敬,文臣武将皆能划道拼酒,兴致来了便大手一挥,以酒水为墨在桌案上画出山河轮廓,论战法,商国策,群情慷慨,一度能吵翻殿里的屋檐。
辰梁的宫宴太久没有如此场景,荀远道看着舒心,便早早将地方腾给年轻人们折腾,而褚钊打着守卫宫禁的由头避开了饮酒,其余几个与萧祈交情匪浅的酒量太差,不过几个来回就抱着自己的小桌案睡得嘴歪眼斜。
萧祈一人独木难支,饶是酒量不错也差点没能竖着回去,待到宫宴散场,两个侍卫小心翼翼的搀扶他往寝殿走,他眼一瞪脚一跺,醉醺醺的叉着腰嫌弃人家身上汗味不好闻,没有谢濯身上香。
也就是侍卫忠君爱国,不然肯定被他气得大逆不道。
路上折腾了一刻多,萧祈总算是扶着柱子挪回了寝殿,灯火重重晃得他眼花,等好不容易找到路往里走,习以为常的门槛又差点绊了他一个狗吃屎。
“谢濯——谢——濯——”
华服冠冕皆是累赘,萧祈噘着嘴摘下了碍事的发冠撇去一边,珠串坠地悉索作响,他甩开靴子迈步向前,没走两步就硌得脚底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