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回听见她这么小气的话语,默默地在腹诽几句:那就不能给我带孩子么?若不是家中无父母,恐怕都要急死了。
殷璇没听见她的回话,就知道对方心里指不定嘀咕什么呢,又问道:“你觉得,卿卿跟我说的是谁?”
宣冶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不是我吗?”
“他早就知道你了。”
原本微弱的雨慢慢变大,这个时节,正是春雨贵如油的时刻,因而即便下了几日,殷璇也并未有丝毫厌烦。
“我觉得,能让陛下做主的,就……青莲?”
这句话跟殷璇的心理预期相差不大。她点了下头,想到自己身边另一位顶级女使。
进士及第的探花娘,竟然放弃了翰林的职位,而是转而进入宫中侍奉,若非殷璇认出了她,恐怕青莲还要再熬几年,不然以她的睿智聪明,在这个地方沉沦下去,只会一日复一日的渐渐埋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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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
冷月照窗棂,四周的灯笼高挂,烛火长明,驱散了一切未知的黑暗之处。
一个身量单薄、穿着一身素衣的郎君抱膝坐在床榻内侧,低低地问了一句:“陛下……陛下来了吗?”
守在他身边的小郎软声哄着:“陛下说要来了,郎主您别急。”
江情的眉目间是冷的,像是冬日枯枝上凝结的霜,即便在被惊吓之后的此刻,也带着一点出身名门的矜持。那些紧张与畏惧,都压在这张冷如霜的面皮之下。
直到房门骤开,熟悉的人影踱入其中,带着一点春夜的风雨,随着冷意涌进来。
江情抬起头,心里那些紧张急迫忽地就疏解了,他想从榻上下来,却扯到了跌伤的地方,腰以下的半个腿都一时发麻,骤然坐了回去。
只能等着殷璇走到他面前,问了一句太医可曾来过,随后便稍稍低头,看了一眼伤到的地方。
一片青紫,的确摔得不轻。恐怕要有一阵子不便了。殷璇看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会有蝙蝠?”
一旁的小郎语调软糯地道:“回禀陛下,并不知是为何,方才雨下大了,才从前殿散去。”
殷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窗外,见到漆黑的雨幕之中,东吾的明珠殿点着一盏幽然小灯。
“许是有些好的寓意。”殷璇给他盖了盖被子,旋即忽地被对方握住了手。她慢慢抬眼,看到江情那双结了冰的眼眸,在融融灯烛下映出欲化的微光。
“陛下。”他似是也对自己的举动有些惊诧,但还是稳住心神,“您陪陪我,好吗?”
他低声地叙说下来。
“陛下这么喜欢他的神态、他的语气,能不能有一点……有一点分给我?”
分给真正的江情。
在进宫之前,他就被母亲嘱咐了许多遍,在取得陛下欢心之前,绝不可显露出一分一毫自己的特质,怕她不喜欢。在今夜之前,他也是如言照做的,他从未像这样了解另一个人的神态喜好,像一个沉浸在荒诞与虚无之中的戏子。
比那个身份卑微的人,更加低贱、更加不堪一击。
他见到晏迟,就恍惚看到那个虚伪的自己。了解得越深,他就越能明白——对方那种始终不变、清醒脱俗的温柔,是他永远无法学会的。
雨声忽骤,门外响起轰然的雷声,闪电劈落之时,一闪即逝的光芒正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注视着殷璇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眸,似从灯烛映照下,见到她眸底骤然而动的潋滟波光。
当今圣上,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呢?她注视过来时,江情一点儿都不想扮做别人,他想让对方的眼里真正有他,哪怕一点点。
闪电亮起的刹那,殷璇能感觉到江情的手指陡然收紧,掌心冰冷shi·润。
她沉默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眸,淡淡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不是吗?”
江情的动作僵住了,他垂下眼,眼底的泪无声无息地掉落下来。
暴雨倾盆,雷声隆隆。这是夏季未到之时,少见的一场大雨。
雨水顺着房檐漫流而下,形成如柱的水帘。
他浑身疼得厉害,原本被摔到的时候,江情只觉得身上很痛,他想着等到陛下来,他就不会再痛了,可是殷璇真的过来的时候,却连胸腔里都泛起裂心般的痛楚。
她确实宠爱他、眷顾他,像对晏迟一样对他好。但江情也在日复一日地更加明白,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是一场一触即碎的大梦泡影。
江情退回了床榻里侧,借着一点烛光,哑着声问道:“如果没有他……”
他的下颔被慢慢抬起,对上了殷璇的双眸。
平静,而且冷酷。
“那你会出现在孤面前吗?”她的指腹是温暖的,慢慢地摩·挲过江情的唇角,“别这么哭,不像。”
雷声轰然而起。
在延禧宫的另一边,小灯犹明的明珠殿内。东吾玩了半天九连环,听着进屋时熟悉的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