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平气和,没有争吵,没有厮打,然而那种紧张却一点也不会少。
轻轻嗑嗒的一下,章尧臣放下自己的眼镜,揉着自己的鼻梁,慢慢地说:“你走吧,孩子,你既然活下来了,那就该好好活着,过平凡日子,我不想伤害你,算是我对她的一点弥补吧。”
许杭听章尧臣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反胃,却始终笑着:“是不想伤害我,还是怕我伤害你们?”他顿了一下,“这就怕了了?看来你年纪大了,也没有年轻时候的胆量了。可惜啊,你是没能看到你儿子连滚带爬的样子,和你女儿痛哭流涕的惨状,是真的很丑。你信不信,再给我几天的时间,我一定能让你知道‘家破人亡’是什么滋味。”
章尧臣身子一颤,是了,他绝对相信许杭做得出来。
想了想,他低低地笑了一下:“孩子,你若是就此罢手,我愿意将一半的家财送给你作为弥补。你知道我若是想伤害你,刚才就可以启动机关了。我对你母亲有愧,所以愿意放过你,可是如果你执迷不悟,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伤害我的孩子。”
许杭目光微微一动:“你的家人就是家人,别人的家人就是草芥么?说起有愧,你竟然一句都不提我父亲,当年你拍着胸脯说今生今世哪怕为我父亲做牛做马都甘心的样子,我到现在可都记得清清楚楚!章尧臣,你不用说得好像很慷慨,你没有动手无非也是在忌惮我罢了,你不妨就动手,看看是你的机关快,还是我的枪快。”
“你这么年轻,和我一个老头子玉石俱焚,值得吗?”
许杭微笑道:“我下不下地狱,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过你能不能下地狱,我倒是很清楚。”
话音落,时至凌晨一点,角落的大摆钟发出低沉的鸣叫。
钟锤左摇右摆,那钟笨重得很,有两人之宽,钟声回荡在剑拔弩张的二人之中,显得格外应景。
就在钟声即将结束的时候,许杭的手忽然晃了一下,接着烛光,那金灿灿的东西一下子迷了章尧臣的眼,他下意识一偏头,许杭另一只手的枪就对着章尧臣射了出去!
丛林跟他说过,章尧臣的这个机关房与那口西洋钟有些联系,每到正点的时候,机关会卡一秒,所以这一秒就是他致胜的黄金时间。
时间很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老实说这么近的距离,应该是绝无失策的可能,然而章尧臣身子一晃,那子弹看似结结实实打在他心口,却没有看到鲜血飞溅,而是他略微痛苦地捂着胸口,然后一个圆形的铁块从他怀中掉落。
护心镜!许杭瞳孔紧缩。
这么笨重的东西,章尧臣都放在身上,当真是一只谨慎的老狐狸!
就是这个插曲让许杭愣了一下,章尧臣将椅子的机关重重一按,立刻从西洋钟顶上的墙壁射出几道子弹,许杭连忙往地上一滚,堪堪避开!
可是却有一发子弹实实擦着他的手腕打过去,他吃痛松开了手,手枪滚出去很远。
他皱着眉,单膝跪地往章尧臣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章尧臣往另一只把手摁下去,随即就是头顶轰隆隆的声音,中间夹杂着锁链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抬头一看,就见一个铁笼子正朝自己砸下来!
来不及多想,又是往地上一倒,速度极快地将自己滑出去,眼角余光看到章尧臣还想做什么,便将手中的金钗狠狠一掷,准准扎在章尧臣的手背,竟然生生扎穿了!
“啊!”章尧臣闷声痛呼,自己一时也不敢拔下来。
许杭好容易站定,正用拇指擦着嘴角的血迹,就听到走廊里凌乱而嘈杂的脚步声,一听就是刚才的枪战惊动了守卫。
“谁在那里?!”
“快撞开门!保护参谋长!”
许杭恨恨地看了那道摇摇欲坠的门,一咬牙,往章尧臣的方向冲过去。章尧臣骇然失色,连连后退,往墙壁上一靠,一掌拍在墙上一个凹陷的砖块上。
霎时,就有一些短箭四面八方地往许杭身上袭来。本以为许杭会害怕而退缩,谁知他竟然丝毫不犹豫,脸上神情像是地府里不愿轮回往生的怨鬼,散发一身黑气,直直朝他跑来!
那些短箭有些偏了,有些擦着许杭的皮rou,割开他的皮肤,甚至有一只真的就扎在他的肩膀,他都只是略皱皱眉,势如破竹地冲到了章尧臣的面前。
或许人的气场真的是能改变一些事情的,这天罗地网般的箭阵居然都畏惧于许杭的凌厉,生生让他闯出了一条活路!
此刻在章尧臣面前的许杭,浴血而立,衣衫破损,眼睛恨意非常,如黑夜里一直黑猫的玛瑙Jing光,他掐住了章尧臣的脖子,一把抽出了他手背上的金钗。
“呃…唔……”章尧臣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这就是结局了吗?这就是他章尧臣‘到此为止’的样子么?
那只燕穿芍药,和当年燕钗头上那只真的很像。章尧臣在窒息的痛苦中眯着眼看,看见针尖一点闪烁的冰冷光芒,从头到脚的血ye都如凝固了一般。
那是死亡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