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放在这的一套睡衣是夏装,起床时便穿了她的套头卫衣和厚绒睡裤,赤脚套著绒拖鞋,不穿袜也不觉冷的样子。黑长直发束起,袖子挽到肘上,露出莲藕似的一截手臂,将切好的洋葱下锅,就用那双筷子翻炒著,过一会换成小火,等到洋葱软了、略焦便关火,倾锅入碗。空气中弥漫着牛油的香气。青空看着,突然觉得眼睛温润起来,便转过身,去储物柜里翻出一套不锈钢刀叉,从电热水壶取开水烫了,正好和纱织端来的炒洋葱一起摆在桌上。
两人面对面安静地吃着。青空是寡言,纱织则是习惯食不言寝不语。极简单的食物,落入腹中却是极抚慰的暖意,像连心上的某处空落落都一起被填补上了似的。
青空吃得慢,分量却不少。最后麺和洋葱都吃得Jing光。她站起身用自己的杯子给纱织倒杯热水,然后收拾了桌上的碗筷。
「你去沙发坐会。」她说著,转身去了厨房。
纱织神色复杂地端著那杯子——普通的白瓷圆杯,高、瘦,无耳,面无表情——掌心感觉杯里传来的温度,好一会才含住杯沿喝一口,慢慢往沙发踱去。
这里的摆设还跟上次来时一模一样。纱织坐在沙发上环视一圈。沙发靠墙,正对着大门,左边角落放著一盏立灯,再过去依次是厨房和次卧,次卧外摆着一方饭桌,两张椅子。大门右边有个鞋柜,再过去是大得出奇的浴室和小书房,浴室的门正对着主卧。公寓的面积其实不算很大,但总觉得空,因为像简陋旅馆一样只放了最最基础的必备品,既没有茶几也没有多余的装饰摆设,连电视都欠奉,卧室里甚至没有衣柜,衣物便叠好放在塑料箱中。第一次来时以为这是因为青空刚搬入,来不及布置,如今看来倒像是方便随时可以离开的样子……纱织想起第一次来这公寓,她没穿上青空说的唐老鸭内裤,倒是带来一小袋桔子。上过床,莫名地觉得渴,便起身取了一颗,刚剥开就被青空夺走推窗扔了出去——那是纱织第一次见到青空有那么激烈的情绪反应,那张脸,简直狰狞——她想细问她怎么了,却说不出口,因为那时的自己有家有室,本没有刨根究底的资格。
她抬头,手中还圈握著那白瓷杯,看青空缓步而来。
或许,她现在有了询问的资格,在付出惨烈的代价之后。
☆、第十二章 决心 上
青空在爱极一个人时,可以隔着一层楼闻到对方的味道。
这既不是夸张手法,也不是比喻或象征之类的修辞,而是字面上,真真切切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近得仿佛她就在耳边呼吸。
那是大学四年级时的事。两人都是新闻传播学院的学生,同级,但修读的课程不同,学院里便不常遇到。青空至今记得那个晴朗的十一月早晨,天气是刚刚好穿一件薄毛衣的凉。她要去找导师,经过图书馆门口步入传媒大楼走廊,草坪上的洒水器正好打开,发著嘶嘶嘶的声音旋出一圈圈水滴,竟然折射出极浅一道彩虹,她便站住脚,双手握住笔记本专注去看那弯虹。
这时候楼下传来一阵谈笑声。那底下是多媒体教学室,一般是低年级的学生用,也只有他们,正是什么都能高谈阔论一番的年纪和新鲜程度。然而她闻到她的味道。温暖的,像烈阳刚晒得松松软软的棉被。青空自己有些诧异,今天她应该有家教工作才是,而且隔着这么远——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着那帮学生熙熙攘攘步上楼梯往食堂方向去,然后是她,及另两名同学。青空看见她的双眼一亮,像黑夜中爆出璀璨烟花,看着她往自己奔了一步,又按捺著缓下,等著另两名同学一起走来。青空这么低低柔柔地看着那娇小细致的人儿,觉得自己像拥有了一整座秘密花园的玫瑰,那么无人得知地富有,又幸福。
那是五年前的十一月,方青空人生中第一次,像抬头看见土耳其热气球浮在半空般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心里装着、爱着一个人。
而味道是她到她之间的那条红线,一种命中注定的旁证。
五年后的青空身在一个南方小镇,刚刷过碗,手还shi著一边用手巾擦拭,一边走到纱织面前。看着这个高挑安静的女人,忍不住,弯下腰掬她一把长发放到鼻端——说不上来但令人心情安稳的味道,有点像母亲那个极古雅的小叶紫檀首饰盒子。青空突然有种把自己统统倾倒干净的冲动。
她在纱织身边坐下,手指撩起发丝绊到她耳后,露出小巧单薄的耳廓,细小轻软的,薄薄的耳垂上没有耳洞。青空细看着那耳朵,指腹顺着耳骨缓缓而下,那白皙的耳便跟着手指的动作慢慢红了起来,一直蔓延到颈部去。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都楞了下。纱织笑笑,抓住青空的手,握著。「你先说。」
青空看着纱织的手一会,抬起头,说出口的话跟心里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的问题解决了吗?」她问,「上次说的『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算是吧。」纱织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下意识地松开青空的手,轻触下自己的右脸。「毕竟还算讲理的人——或者跟道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