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还是在撒谎。
她脸上极力掩藏的情绪,在段十四看来就像白纸似的,一眼就可以看透。
但他向来没有质疑主子的习惯。
于是,他没有说话,更没有戳穿她,只是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君令欢抿了抿嘴。
今天,她和自己的小姐妹一同出来玩,逛累了,便寻了个茶楼歇脚。
她就是在茶楼上,看见了正好收兵的段十四,想到那日在母亲门口听到的话,才一个人跑出来,一路追到了东厂门口。
她跑得好累,路上还崴了一下脚,虽说段十四哥哥拒绝自己也算情理之中,但她还是难免有几分委屈。
她声音都萎靡了几分。
“那,那我回去啦,十四哥哥。”她说。
段十四点头,目送着君令欢转过身去,提着裙子慢吞吞地走了。
来的时候,还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雀儿,这会儿便像让骤雨淋了一通,垂头丧气的。
段十四不太懂,但眼神却有些收不回来。
平日里这小姑娘缠着他,向来是高高兴兴地来,再高高兴兴地走,鲜少会有这般明显不开心的模样。
段十四被她纠缠久了,看她这幅神态,心下忽然有些别扭,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一般,闷闷的。
——许是因为,让这小姑娘保持开心,是他职责之内的事。
旁边,那个话多的赵役长笑嘻嘻地道:“下月初七,那不是七夕吗?”
段十四自然知道。
另一边的番子一惊,笑容顿时变得八卦又暧昧:“哟!君大小姐来找咱们厂公,怕不是要‘人约黄昏后’吧……”
话说了一半,他自知失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什么人约黄昏后啊,他们东厂里的都是什么人,哪儿有这个可能啊!
他们虽平日里厂公厂公的叫,但众人也知,自家主子职位的全称是“东缉事厂掌印太监”。什么是太监,那就是比正常男人多挨了一刀的东西。
那番子讷讷不敢言,旁边的役长也狠狠瞪了他一眼。
段十四虽说为人冷漠孤僻,但也不是不知道他们这幅讳莫如深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的身体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但同时,他在主子们的面前是怎样的角色,他也极其了然。
他是工具,是武器,没人会对武器产生旁的心思。
他也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过。
段十四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抬手将提在手中的人头递到那番子手里,转过身去,便径自进了东厂的大门。
番子们都知道,这是段厂公的习惯。每次出去杀了人,回来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去洗一洗手。
但只有段厂公自己才知道,他这会儿有点不高兴。
有些事,他自己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旁人重新提醒一遍,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5章
这日与君令欢一起喝茶的,是刑部周尚书家的三小姐。
周三小姐平日里没什么别的喜好,生平第一大爱好,就是看话本。
周三小姐阅话本无数,自然是没吃过猪rou,也见过猪跑。光看君令欢这一点反常,她便断定,君令欢对那个让她一路追出去的男子,定然不一般。
至于哪里不一般……
那自然是一问便知了。
故而,君令欢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茶楼中时,就对上了周三小姐热情如火的目光。
君令欢心性单纯,自然是藏不住话的。
周三小姐只略一盘问,君令欢就将她那点小心思,原原本本地都说了出来。
她握着衣角,攥来攥去的,还在嘴硬。
“也没什么的。”她说。“十四哥哥平日里本就忙,我原本就不应该去问他……”
周三小姐的眼睛却在发光。
“令欢,你分明是心悦他了啊!”她道。
君令欢一愣:“……什……什么?”
这她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只是这哥哥自幼对她便好,她也尤其喜欢跟在这个哥哥身后。
周三小姐一脸恨铁不成钢。
“那你为什么想跟你这个哥哥去看灯,不想跟你娘亲挑选的世家子一道?”她问道。
令欢抿嘴:“就是不想嘛……”
周三小姐捏了捏她的脸。
“那你娘亲还想让你跟那世家公子成亲呢,你想不想?”
君令欢一个劲地摇头。
“那你想跟谁成亲?”周三小姐问。
君令欢说不出话,但脸颊却渐渐红到了耳根。
周三小姐的眼都绿了。
她这小姐妹,虽说与她同岁,心性却稚嫩得很,想来是家中全心宠出的成果。她平日里跟这小姐妹一道玩儿,就总会被激发出母性,这会儿见她这般少女怀春的模样,心下自然更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