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月,婉儿的案台上才再次出现了军报。
“吐蕃不敢再与李将军较量了,转而进扰陇右河源军。”
大唐高宗永淳二年末,迅速恢复元气
一直走到凝华殿门口,婉儿的心情还是复杂的。虽然自己算是想清楚了天后的用意,可天后的手段仍让她不寒而栗。以前是第一才子上官仪,说杀就杀,现在是千余家百姓,说舍就舍,所有人都像是她的棋子,那婉儿呢?她看起来对婉儿这样不同,可如果有一天舍弃婉儿能换来更大的利益,也会毫不眨眼地就把婉儿也牺牲掉吧?婉儿苦笑着,笑说自己想什么呢,天后与自己不过是主仆君臣,大概这些事都是自己一厢情愿,恐怕像她这样卑微的人,需要舍弃的时候,天后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觉得自己想清楚了,心渐渐就不痛了,只是嗖嗖的冷风乘虚而入,直吹得婉儿心凉。
“天后?”
“是。”天后的犹疑似乎并未对婉儿造成影响,反正天后的心思她猜不透,不如什么也不想地遵命就好。
天后难得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放弃了想问一问的想法,只淡淡说了句:“就按你的想法,拟诏吧。”
天后笑着也在打量婉儿。她早看出来婉儿从大灾荒后就不一样了,更加成熟稳重,可是也像是离她更远了。如果是以前的婉儿,根本就提不出把征吐蕃当成考试来试验新将的法子,以前的婉儿,在掖庭宫看过底层炎凉,设身处地之下过于仁柔,也就太过于计较小得失。天后一直想要培养的冷酷,如今看来,在婉儿身上已初见端倪,可有得必有失,有那么一瞬间,天后看着婉儿眼里的光芒变得比以前黯淡了,竟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好还是不好。天后意识到婉儿已经渐渐半推半就地真正走上了她安排好的路,从前那个善良到心软的女孩子,正在慢慢地被抹杀掉。
永淳元年十月,监察御史娄师德以文官应征,率兵击吐蕃军于白水涧,八战八胜,与此同时,平阳郡公薛仁贵领右领军卫将军、检校代州都督,突厥阿史那骨咄禄与阿史德元珍正攻并州及单于都护府北境,见唐军而相顾失利,下马列拜,仁贵奋击追之,杀万余人,俘二万余人。
“婉儿……”这次轮到天后主动出声唤她。
平阳郡公薛仁贵,常年征战,早已威震八方,却不期在高句丽牵扯上事而贬去象州,从此朝廷再没用他打过一场像样的仗。一来名将风度令突厥不敢冒进,二来将功折罪,他必然倾尽全力,当然就成了征北的不二人选。
天后常常这样一气问到底,婉儿的大脑早就在飞速运转寻找最佳的解决办法了,刚准备开口说,天后却抬手止住她:“我也有人选了,我二人分别写出来,看看是否为同一人。”
天后难得搁下笔,看着婉儿好久,又道:“我这里有代州奏报,称突厥残部已新立为汗国,近来有侵扰北境之势,婉儿以为这又该如何应对呢?”
夏天一过,七月流火。随着天气慢慢凉快下来,大唐这庞大的国家机器也从百年难遇的大灾荒中渐渐恢复了过来。东都的百姓并不知道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他们只知道感谢常亲自来探视他们的天后,婉儿每次都亦步亦趋跟在天后身后,恭恭敬敬。婉儿的心态与从前不同了,她仍然会竭尽全力地完成天后交给的每一个任务,只是眼睛里已没有了青葱时的那种向往的光芒,婉儿不知道天后意识到没有,只是天后从未开口问过她。
边关的形势并未受到大灾荒的影响,原定的军粮在天后的坚持下奇迹般地分文未动,吐蕃终于耐不住性子打了过来,却被左骁卫郎将李孝逸果断回击,一连三个月不敢犯边。
“有道理。婉儿可有人选了?”
婉儿微怔,旋即挽笔写下两个大字,天后也写下两个大字,双双举起来一看,都是“平阳”两个字,天后大笑:“婉儿可以出师了!”
☆、第四十章
“大唐尚未回复元气,不可贸然四处用兵,若败于吐蕃,则不可败于突厥,否则群雄四起,以为大唐已无力抵抗外敌,汗国乍立,不如吐蕃来势汹汹,需得以最小的代价取之。婉儿想,若使一位早已威震北境的将军出征,则突厥自然闻风丧胆,不敢进犯了,省下的兵与饷便可用于征吐蕃的新人身上。”
“婉儿以为当如何呢?”
婉儿再也不会紧张于这样的发问,这已成了她与天后之间的常态:“近年吐蕃、突厥虎视眈眈,从未松懈,良帅名将已悉陈边关,去年来又屡报将星陨落,大唐当不能再倚仗于现有将帅,不如下诏求勇士,趁此机会遴选将才,出征吐蕃就算是考试,若成则可,不成可命李将军抽兵直上,吐蕃必闻风丧胆。”
的警告,作为首相没能及时上奏疏散民众,这就是宰相的过错。天后把这事摆到朝堂上去,也是让百官都知道这样的宰相之过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是为了给以后扳倒裴炎打下基础。可是舍她最在意的百姓来对付裴炎值得吗?婉儿突然想起设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时候,天后便说裴炎不倒,这样的事就会层出不穷。婉儿顿时明白,天后是舍了这千余家百姓,而免于以后更多的百姓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