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在吓唬我,吓得我上战场挣军功,吓得我心甘情愿的做你的提线木偶,按着太后的心意,踹开华阳哥哥,自己登上宝座。”
丁年贵没有回答,只淡淡道:“战场上,不必害怕。谁想杀你,且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不必如此。”杨景澄从不拒绝踏上战场,堂堂八尺男儿,正该真刀实枪的挣自己的锦绣前程。从古至今,能成大事者无不伴有大气运。他如今已然立在了旋涡正中,赌一赌自家气运又何妨?横竖命是捡来的,大不了一死。于是从容道,“我听你的,待张发财归来,只要不是两军实力过于悬殊,我会亲自走一遭。”
丁年贵笑了起来:“我愿真心实意的追随世子,正因您敢打敢杀。官场如战场,不怕死便不容易死。战场纵然有凶险,然我认为,今次这场买卖,终究是划算的。”
杨景澄太年轻,任何能积累威望的事都不应错过。尤其是朝中局势越发让丁年贵觉着不安。他说不出一二三四的缘由,这是一种直觉,一种在无数次尸山血海中让他能全身而退的直觉。
听完丁年贵的话,杨景澄点了点头。王守良的忽然出现,让他察觉到了一张Yin谋的网悄悄覆盖而来。坐以待毙是无用的,主动出击反倒更容易打乱对方的计划。
丁年贵说的没错,他是变数。不论因何而起,他既做了变数,那便注定是人家棋盘上的棋子。而想跳出棋盘,唯有掌握更多的力量。如今,章太后的支持,宁江卫的军队,永和帝的偏向,都不够!远远不够!
或许他再次睁开眼的瞬间,自以为的十年就已经不存在了。
至于威望过盛,将来是否会与华阳兄长生死搏杀,那便……再说了!
四月二十七日,徽州城。
被吊在木架上的蔡仪神情萎靡,他已经被吊了足足三日。因徽州城内两位大人依然在僵持,赤焰军的大当家震天雷怕他死了,中途有命人将他放下,让他缓口气。奈何春季多雨,加之多半时间被吊着的他吃不好睡不好,这位养尊处优的都指挥使大人毫不意外的发起了烧。
鼻子被鼻涕堵着,呼吸有些困难。却是依旧避不开左近传来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江南气候炎热chaoshi,他的下属指挥同知尉迟唐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那丝丝缕缕挂在身上的碎rou,和不停蠕动的蛆虫,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人忍不住的作呕。
天空又下起了细雨,绵绵的,似有若无。远处的山丘很快蒙上了一层薄雾,不消盏茶的功夫,一副烟雨江南的画卷便在眼前缓缓舒展。蔡仪几乎绝望的闭上了眼,雨天动不了火器,徽州城,恐怕是真的要失守了!
站在城墙上的王英芳面色Yin沉,新近的流言经过一日的发酵,开始疯狂的肆掠徽州城内的每一个角落。困于城中的百姓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与此同时地痞流氓们亦倾巢出动,放纵着最后的疯狂。
□□掳掠、□□烧。百姓们哀嚎之声不绝于耳。王英芳甚至想,或许把赤焰军放进来,百姓恐怕还更好过些。然,徽州一旦失守,他的前程便彻底断绝。
赵良策不停的以城中百姓作要挟,可王英芳与杨景澄不同,他从未生出过甚爱民之心。他站在墙头默默的看着城内外的混乱,心性却出人意料的越发坚定起来。只因,他亲眼看见了,乱世之中的百姓如何的贱如草芥、生不如死。
正因他是官,他是徽州卫指挥使,才能稳稳立在城墙上。哪怕徽州城破,他也是最后一个死。而不似城中百姓,外敌未入,已然伤亡惨重;亦不似城外流寇,潇洒一时,终难逃一死。
王英芳的史书学的寻常,但他在生死之间,将利弊堪透。大晋朝的气运未绝,这官,他必须接着当!至死方休!
绵绵细雨织成的迷雾中,张发财等人顺利的摸到了徽州城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掉了几个没防备的赤焰军,几个人火速的换上了他们的衣裳,并在眉间点上了赤焰,并用特殊的颜料,把红润的面色遮住,一眼望去,活脱脱四个面色枯黄、饿出浮肿的赤焰军的模样。
赤焰军是杂牌军,由各地流民组成,军内是一个个的小圈子小团体,压根不存在甚眼生不眼生的,只消不是自己那小圈子的,皆是生人。便是大当家震天雷也不认得几个。是以张发财等人大摇大摆的在营地内走动,探查着赤焰军的情况。
四个人一面走一面观察。比起常见的那些流寇,赤焰军显的有规矩的多。现两下里休战,看不出战力,只能瞧见他们的营地尚算齐整,亦有人专职来回巡逻,与警戒的瞭望台。但,也仅限于此。南腔北调的杂乱口音,破显混乱的编制,随意能混入的营地,都昭显着他们的水平不过如此。
金富贵悄声道:“看着不怎么样,比起马师父练的宁江卫差远了。我觉着世子可来挣个军功。”
张发财眼皮跳了跳,瞥了眼远方被挂在架子上的蔡仪,毫不客气的反驳道:“战场还是太凶险了。”
金富贵没与张发财争执,而是岔开了话题:“营地太大,我们分头摸底速度更快。否则蔡大人怕是要撑不住了。”
裘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