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放学的时候,高奚在校门口撞倒一个男孩,看着和她一样大,却没有穿和她一样的校服,浑身脏兮兮,甚至暴露在外的肌肤上有青青紫紫的伤痕。他在飞快奔跑的途中和高奚迎面撞上,竟然不是一贯体弱的高奚倒地。
你没事吧?她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前扶他,因为他的眼神并不友善,仿佛对所有的人事物都充满了仇恨和她自己甚至她认识的所有同龄人都不同。
她想还是不要贸然上前冒犯了人家,可又无法对他的伤痕视若无睹。高奚沉默片刻,轻声对他道:你是碰上什么事了吗?我我妈妈是个律师,我听她提起过,可以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给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找她,好吗?
法律?
那男孩重复了这两个字,眼里有一刻的茫然,他情不自禁地抬头凝视着小女孩的面孔她的眼神很干净,和他有云泥之别。
高奚点点头:法律,这是人类发明过最好的东西。可她说起这句话时,心里浮现出的却是一个最近让她很不自在的人,她的二叔,不,该说是她的亲生父亲。
这句话,是高仇告诉她的。
法律也帮不了我。他低下头,讷讷说道。
高奚闻言,却不知该说什么。
甚至是安慰都说不出口,每个人都有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她以前从未真正意识过什么是恐惧不安,什么是伤心踌躇。
这些天,她不断回想起二叔的那句话,以及爸爸私底下告诉她,要她懂事一些,回到二叔的身边去。
甚至为了这件事,爸爸妈妈已经争吵了许久。
被不被生下来不能自己决定,去留也不能自己决定。
这样求告无门的无力,让她和这男孩有一瞬的感同身受。
可逃避就有用了吗?
她看向他,眼底忽积蓄起了泪水,强压下喉头哽咽的感觉,鼓起了勇气:不、不试试的话,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男孩有些诧异,视线触及到她的泪光,突然就被赋予了片刻希冀。
如她所说,法律真的有用的话,那是不是他也能和她一样?
他迟疑着,高奚也不催促他,只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他做决定。
终于,他仿佛下定决心,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喇叭声惊扰。
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窗降下来,模样凶悍而冷酷的人对着高奚道:你在这做什么。
高奚看向他,正是那个让她纠结了许多天的人。
二叔。她轻轻叫了他一声,尽管如此,她还是保持着该有的礼貌。
男孩也看向他,脸色顷刻白了下去,眼神从惊恐到强行镇定,咬紧了牙关,转身再次跑走。
等等高奚挽留不住他,只能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跑进人chao里,过得没多久便消失不见。
可他刚摔倒的地方却留下了一只小小的风铃,破了一角,无声无息。
她垂着眼睛,然后蹲下身用手帕将风铃包了起来,装进书包里。
然后平静地再次看向高仇:二叔,校车就要到了,我要回家了,再见。
嗯。
于是告过别,高奚也转身离开。
***
夜半时分,争吵还在继续,高奚睁着眼睛,想着果然不是争取了,就一定会有奇迹发生。
她下午去找高义,表达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爸爸我不想走。高奚声音闷闷的,还是叫他爸爸,在她心里他是不可被取代的角色。
高义愣住了,接着拥抱了这个让人心疼的小姑娘。
好孩子
高奚感受到了高义对她的愧疚不舍,眼里出现了点希冀,爸爸,我会乖的,妈妈让我去学大提琴,我会去,您上次让我读的英文书,我也会读了。她拽住了高义的衣摆,小声恳求,我不想到二叔那里去,我想就在你和妈妈的身边,可以吗?
其实高义的内心同样挣扎,这个孩子从小乖巧懂事,没有和他们提过任何任性的要求。他仍记得五岁时的高奚在他办公室外等他,抱着一本插画童话故事就可以从下午坐到晚上,不吵不闹,在他疲惫至极走出来的那刻给与他一个单纯甜美的笑容,他伸手抱起乖巧的小丫头,只觉得困倦都一扫而空。
从来不和他提要求的小家伙,如今提出的第一个请求竟是不要把她送走。
哪怕铁石心肠惯了,可高义在心中仍感慨万千。
可或许正是这个让人窝心的孩子,才能让自己那个多次固执到命悬一线的弟弟有所改变。
他放开高奚,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口气是没有余地的果决:奚奚乖,你到二叔不,你到你亲生爸爸那里去,也是可以再回来的,他出差了或者工作太晚了,你都可以给我们打电话,妈妈就会去把你接回来。你父亲他,会对你很好的。
高奚眼里的光灭了下去,最终在高义欣慰满意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