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隽这一睡就到了元宵。
满城灯火,她蓬头垢面地坐在榻上,懒散看几页书,歪头吃初二喂的糕点。
江子熙气势汹汹推门进来,捞到她批发倦怠的一双眼:这样的大日子,你也不出去逛一逛?往日里不是都逛到天明的么?
宋隽嗤笑一声。
从前都是巡街到天明,又不是看灯如今我晓得了,对着手底下人,要学会放手,手把手教他们,只会叫人觉得,背后还有个我兜底,做起事情来肆无忌惮。
江子熙的气势被她这淡淡的语气消减了一半,余下一半靠长公主的气势撑住,脊背挺着:那就当陪本宫出去。
她不待宋隽回绝,遣人捧来一件衣裳。
宋隽抬手递给初二,叫他扶自己起来,趿着鞋去看,是女子的衣裙,颜色浅淡,长衫广袖,长帔如云,和她往日里头浑做个男人的装束大相径庭。
你既不忙公务,那便陪我去看灯,喏,衣裳都给你备好了。
叫我出去就叫我出去,怎么还给我带了衣裳?
宋隽把那裙子拎起来,在身上比了比:长公主殿下,这衣裳的尺码你是哪里得的?
唔,我记得你从前,身量和我是相当的
宋隽抬手比了比两个人的身高:我长个儿了,您没有,这衣裳小了自己拿去穿罢。
她说着吩咐人去取衣裳,江子熙皱着眉:你莫不是又要穿那些衣裳吧,多没趣儿。
宋隽吃完初二手里的最后一块糕点,打发他出去:我好歹官位二品,再穷酸也不至于没件衣裳穿你邀我出去,裴瑾呢?我去了,你不嫌不方便?
江子熙脸色一淡:他说人太多,不同我一起了。
宋隽瞥一眼这人,晓得是吵了架,若是旁的时候,总也要八卦两句,劝一劝,眼下却只觉得疲惫,什么事儿都懒得管顾,只点头道:明后日还有灯看,人兴许能少些啧,怎么拿了这件衣裳来?
她看着侍女捧来的衣裳,皱了眉眼。
这衣裳怎么了?倒颇Jing致,花色也新颖,哪里做的,这料子颜色好看,很衬你。
江子熙把那衣裳拿起,在她身上比量一比,点着头催她去换。
宋隽叹口气,到底没多说,去换了。
的确是合身,比江子熙送来那个合身得多,宋隽想,量尺码这人是贴着她皮rou寸寸丈量出来的,年年岁岁量过百十遍,怎么能不合身。
这衣裳是赵徵送她的。
她府里的确没几件体面的女儿家的衣裳,侍女拿来这件最新鲜的。
两个人又重新挽了头发,匀面上妆,随手捡了半边的面具,戴在脸上,提灯趁着夜色出了门。
初二原本要跟着的,被江子熙一眼瞪了回去。
宋隽晓得她是憋了满腹话要说,于是提着灯,陪她走在街上,捡着行人稀少的路走去,一路灯火渐稀,只余她手里一盏。
江子熙叹一声。
裴瑾要搬出去了。
宋隽点点头:我给他安排了御史台的活计,过了正月,便差不多有旨意下来了。
江子熙继续叹气。
哪怕做了御史大夫,和我一起住又怎么样,我都不要劳什子名声了,只消叫我看看他就够了,这点子眼福,都不叫我饱了。
宋隽笑一声。
御史监察百官,自身怎能不正?
她正说着,忽然被江子熙扯住衣袖。
她循着这人视线望去,灯火阑珊处,赵徵懒懒站着,半个如玉的侧脸映在灯火里,他似笑非笑,正略带嘲弄地仰头望着身前楼上的纷乱热闹。
赵大人。
她犹不言语,江子熙已先她一步喊出来。
你做什么?她扯住江子熙衣袖,江子熙看她一眼:你们两个不是吵了架,趁着这样的元宵佳节,不如扯开了说清楚。
吵架?
宋隽略一懵,有什么好吵的,他们都两旬不曾见过面了。
她怔愣着,脑海里突兀想起那俏丽的沈二姑娘,犹发着呆,便被江子熙轻轻一推,趔趄着站到赵徵面前。
大氅下压着的广袖拂动,碍事的裙幅拦着步子,她几乎跌倒,被赵徵抬手扶住,才拎着裙摆,勉强站稳了。
不知叫我做什么?
赵徵打量她一眼,慢慢问。
这样的问话客套本分,宋隽却无端觉得生疏,她抬手扯下脸上面具:是我。
嗯。赵徵顺手把她那面具接过来,握在手里仿佛又像握住个烫手山芋,仿佛要扔她手里,末了却又故作自然地收到袖里。
他轻咳一声,神色寡淡:虽打扮的新奇,但也瞧出是殿帅您来了适才叫我一声,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宋隽得是傻子,才听不出这话里的Yin阳怪气来。
她心里奇怪着,自己不曾怪罪起那沈二姑娘出入他门庭,怎么倒是他古古怪怪?
你这人,是怎么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