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霏霏,李凤吉与李建元两人在路上走着,眼前这种画面和氛围让李凤吉忽然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异样感,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但的确有,而李建元似乎感觉到了身旁人的情绪波动,便微微侧首看过来,道:“怎么了?”
“没事。”李凤吉笑了笑,并不多说,又过了片刻,忽然就问道:“大哥,你知道皇祖父当年有一位兄弟出家入道的事情吧?”
李建元不明白李凤吉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但还是点了点头,道:“自然知道。当时出家的乃是皇祖父的同父异母兄长、淑妃所出的詹王,也是由于此事,当时传得沸沸扬扬,詹王喜好求仙问道之事也才使得世人皆知,后来詹王便在山间修道,终生不曾再入红尘,只可惜寿命不长,不到五十岁就过世了。”
李凤吉眼中微露一丝Jing芒,嘴角却缓缓扯出一丝模糊不清的莫名笑意,说着:“大哥你说,这位伯祖父之所以求道修炼,在世人眼里,本意应该是为了求得自在逍遥,过上凡人帝王也遥不可及的洒脱生活,求得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快乐与享受,可对?然而本王觉得,纵然是出家人,也仍然在这红尘之中,摆脱不了恩怨情仇的羁绊,纵然世上真有仙人,大概也还是与凡人一样有着各种痛苦和烦恼,那么,究竟怎么才能真正地自在逍遥?”
李建元听完,神情淡淡,只说道:“世事如此,没有例外,便是求道修行之人,也逃不过人心,因此这个问题,也许只有真正的仙人,才会有答案。”
李凤吉轻轻点头,道:“大哥说得是……其实本王想来,就算是仙人,也一样脱离不了这些吧,因为只要是有着智慧的生灵,本质上都是一样。”
李建元纵然聪敏,这会儿也被李凤吉说得有些云里雾里,委实猜不透李凤吉突然说起这些陈年旧事的用意,这时李凤吉却忽然将面孔凑近了些,声音也压得极低,似是迟疑了一下,才对李建元说道:“大哥是知道的,太皇祖母在世时,最是疼爱本王,当年本王还年幼时,有一天下午,也是像现在这样的雨天,本王玩累了,就在太皇祖母的榻上午睡,后来不知怎么就醒了,迷迷糊糊却听见太皇祖母和身边服侍多年的心腹嬷嬷说私房话……”
李凤吉说到这里,顿了顿,深深看了一眼李建元,才继续讲下去:“本王听见太皇祖母说,詹王若非为情所困,自知这份情意不容于世,也不必做出一副沉迷求仙问道的模样,出家避世,远离红尘……”
李建元听到这里,心中微微诧异,此事他的确不知,但听到那句‘不容于世’,一时间不知怎的,心头蓦地一跳,却听李凤吉依旧娓娓道来:“……本王记得很清楚,当时太皇祖母叹息着,说‘詹王这孩子在山上清修了一辈子,却不知哀家的儿子心里竟也有他,不然又岂会在驾崩之前私下求哀家,让哀家把詹王的骨殖悄悄陪葬于陵墓内,与他一起放在帝王棺椁中’……这番话,即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本王如今却还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此时李建元心中宛若惊涛骇浪一般,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他死死盯着李凤吉那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仿佛想要从李凤吉的脸上挖掘出什么东西,李凤吉却蓦地眼神一闪,避开他的目光,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懊恼乃至于微微后悔,李建元见状,极力按捺住心头的汹涌,喉头滚动了一下,才仿佛带有几分艰难地沉声道:“……四弟忽然说起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这桩旧事……随口就说了……”李凤吉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说这话时,他的语气中那一丝仿佛水墨晕染开来的淡淡懊恼之意越发明显,李建元见状,原本还显得有些僵硬的目光就动了动,盯着李凤吉,虽然再没有什么表示,却还是让人莫名地感到了压力,李凤吉仿佛被这种压力弄得浑身不自在,再没有出声,只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临近了凤坤宫所在的位置,两人就此分道扬镳,蒙蒙细雨中,李建元看着李凤吉越来越远去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李凤吉来到凤坤宫时,被告知西皇后昨夜受了点风,之前刚喝了药,已经睡了,李凤吉不欲打扰,去看了看十六皇子李弘之后,便到了李灵殊屋里,兄弟二人说话。
两人各自坐下,洋漆描金小几上放着一只插满艳丽紫沐花的脂玉夔龙雕花插瓶,花香袭人,中间摆着盛有水果和点心的Jing巧金边瓷盘,描绘着花草图案,每一件上面的花饰都有着细微的不同,这时宫人送上茶来,李凤吉拿起茶水喝了一口,打量着周围,李灵殊的屋子整体布置得淡雅偏清冷,细节之处却又不失皇家奢华格调,看得出来李灵殊的衣食住行待遇都很不错,可见西皇后的确是对他Jing心照顾了,李凤吉见此微微颔首,道:“平时想用什么,缺什么,要是不好意思跟母后说,就私下里告诉四哥,四哥都给你安排好,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不是孩子了,需要的东西也多了,别跟四哥见外,只管开口。”
可是四哥,我想要的只有你啊……李灵殊默默地在心里无声呐喊,表面上却还得做出一副不知世事的无忧无虑样子,笑盈盈道:“知道了,四哥放心,我才不会跟你客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