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净,是我。”
冷冷清清,像绵密的冰砂渗入我的耳道。
多少年了?五年,还是六年,我再次听到凌歌的声音。我静静听着,跨越大陆与海洋的电磁波把他的呼吸声送到我耳边。
“小净。”他的呼唤像叹息。
“你在听吗?小净?”
凌歌似乎想要挂断了,我立刻模糊地嗯一声。
“前段时间做保密工作,手机用特制的SIM卡,没能及时接收你的短信,现在……”
我打断他:“KLM-T项目你收到了吗?目前情况怎么样?”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凌歌慢慢说道:“小净,很多东西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突然就失掉了所有心劲儿,再也不想问下去了。我眼前是紧闭的深色窗帘,昏昏沉沉,房间里毫无白天黑夜之分;而凌歌站在阳光灿烂的北中国,头顶有飞机轰鸣而过,在无垠蓝天上划出清晰白线。那样的浩气长存,我怎么配得上,我有什么资格痴心妄想。
我飞快的说:“就这样吧,凌歌,我忙,先挂了。”
掐断电话,我直接关机,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抛开它,把脸埋进膝盖里深深呼吸。
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瞬间shi透膝头布料。呵,我的眼泪居然还没有流干。
“过去知意跟你一样痴心。”
陈钟岳站在门口看着我,我惊讶他突然出现,更惊讶于他会提起妈妈。陈知意,是我妈妈的名字。
“知意是女子,她为男人痴心,人们赞她是劳蕾塔(歌剧《贾尼斯基基》中女主角,勇敢追求爱情);你痴心,只会让人觉得你贱。”
我仰头冲他微笑:“舅父,我已经贱到不能更贱了。”
陈钟岳猛然拽起我的衣领,沉声道:“记住,你就算犯贱也要挺起胸膛站直了,把那些自以为高尚的人踩在脚底。”
他终于准许我离开馥罗兰岛,我迟钝的心尚未体会到大赦的喜,陈钟岳又告诉我未来一段时日,我要先去LSE(lun敦政治经济学院)读一个寒假课程。
我更希望回国,千春或许已经寿尽,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她在人世间的未了事都曾托付与我,我弄丢了一个俏俏,不能再辜负阿源,至少在长期出国读书前,我要把这个孩子安顿好。
但陈钟岳不准,国内局势正乱,他跟赵钺的斗争进行得如火如荼,我这个蠢货回去只能添乱。两天之后,我被佣兵押上飞机,其实陈钟岳不必摆出这种阵势威慑我,天下虽大,我却早已无处可逃。
临行前他跟我提起聂甹悠,神色难辨地说了一句:他是香港人,但祖籍在北京。我瞬间明白陈钟岳言不止于此。北京是地图上的北京城,也是华表,紫光阁,中南海,最正统的红。
LSE的课程只有三周,课程内容对我来说晦涩陌生,但同一期的同学们却学得如鱼得水,听说这与商科大四本科生一个学期的内容差不多。
教学分lecture和class,lecture的教室比较大,教授讲课时语速飞快,信息点密集,我坐在一群年轻活泼的大学生中,像一截死水冻成的冰棍,他们踊跃发言,跟教授你来我往愉快互动,而我坐在角落里,想着加缪的《局外人》:“今天,妈妈死了,也可能是昨天,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收到养老院寄来的电报……”
呵呵,我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沉溺在灰暗的心境里,我丧丧地游荡在考文垂花园,自我厌弃,自我沉郁。大草坪上有环佩叮当,丝绦飘拂,是一群着汉服的漂亮姑娘,她们手持香罗小扇,在花间且行且歌yin唱戏曲。
我倚靠在树边痴痴望了一会儿,有位姑娘明眸善睐,笑嘻嘻睨着我,娇声唱道:“不到园林——”
神使鬼差的,我接上去:“怎知春色如许。”此声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我更是羞赧不已,因为我不是念白,而是装模作样、一字三叹唱出来的,尤其是最后一个“许”字,声调简直拐了九曲十八弯。
“你学过?”姑娘问我。
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以前听过一耳朵,班门弄斧了,对不住。”
我也不知究竟是何时听见的,可能是儿时去疗养院看妈妈,我坐在窗前,远处映着阿尔卑斯糖纸上的雪山,屋内的留声机里晃晃悠悠飘出一段昆曲,入了耳,没想到也入了心。
姑娘们围住了我,夸我小嗓不错,又说乾旦难得,兴冲冲地要教我唱戏。我最架不住的就是女孩子的热情,只得从了她们。
真是大英帝国里一处倒错的景致,她们都是中国留学生,热爱国粹,自发建立戏曲社团,我有幸做了其中第一个男成员,不过也只是暂时的。我不会哄女孩子,只好笨拙地顺从她们,让她们闹个够,直到把对我的新鲜劲儿消磨完。
白天我继续水深火热的学业,晚上泡在图书馆,东施效颦地像同学们那样找资料,我越发体会到从政这个决定是多么不成熟,28岁了,我竟然还想从头开始。
我的同学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