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城堡内,穹顶极高,通往内部的一扇又一扇大门开启,又在我背后合上,长厅两侧陈列油画和雕像,不知道走了多久,何时才到尽头。男仆微微鞠躬,轻声说:“大先生还在议事,请您在外厅稍事等候。”
一个穿白西装的黑人领我进外厅,这里的墙壁上绘满佛陀飞天,百花霓裳祥云飘带,让人眼花缭乱。数百个神龛前烛光曳动,既有怒目金刚,也有低眉菩萨。
男仆们有条不紊地往来工作,都是穿白西装戴白手套的漂亮洋人。我坐在沙发里,他们送上一杯加冰馥芮白,这本是我最心水的饮品,此时却食之无味,只觉得太紧张。
终于,外厅尽头的门打开,男仆恭敬地迎出里面的客人,五六个中年男子鱼贯走出,有人戴穆斯林的白帽,有人穿泰国的纱笼,看起来都是气度沉稳的一方大佬。
“大先生要您进去。”男仆提示我。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向内厅。
里面近乎昏暗,椭圆形的大厅内只有三面窗户,窗帘紧闭,空气平稳不流通,但温度却相当舒适。我的舅父陈钟岳,隐藏在暗影里望着我,和过去在陈家内的千百次一样。
儿时我和表哥表妹们在花园里游戏,不经意间抬起头,总能撞上他的眼神,很静,像深渊。
他几乎没变,面容完美,美到模糊了年龄,总能让我看到一幅意象。
圆月下,大江湍急,一匹华美的银狼在山壑间奔驰。
“过来。”
我低头走过长桌,站到他面前。他对我轻轻招了一下手,就如同教父柯里昂抬起手,允许别人吻他的戒指,是一种信任和亲近。
我立刻单膝跪地,两手平放在他的膝盖上,仰头喊舅父。
陈钟岳垂眸看我,这时我发现靠在他腿边的银手杖,柄头雕成不怒而威的雄狮,两颗蓝宝石之眼仿佛通灵,真是一件神物,就像梵蒂冈教皇的权杖,或佘老太的龙头拐杖。
想到这儿,我不合时宜的笑起来,陈钟岳静静看着我,好似在看一只愚蠢的萨摩耶犬。
“你想从政?”
我立刻收住笑容:“是的,舅父。我想加入反对党。我是这样想的:虽然我的专业不对口,但是反对党不像人民党那样难进,我可以先转户口到贫区做基层工作,或者重新入伍拼资历……”
他打断我:“我送你进lun敦商学院读硕士,一年后你回来,直接进吉lun武区政府。”
我愕然,从世界名校,到反对党最大的集选区,他已经将我的仕途铺得光明坦荡。
“舅父,这……”
“前提是,让我重新信任你。”他终于来跟我算账了。
我立刻挺直背,准备把打好的腹稿背出来,叙悔恨,表忠心,痛哭流涕,感人肺腑。
可他直接让我住嘴:“我不听虚的,想让我信任你,拿出实际的东西来。”
我虔诚地仰望他,陈钟岳成熟男人的气质犹如教父,枪驳领双排扣黑西装,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严谨庄重,只是手巾袋内不lun不类地插着钢笔,笔帽上的银夹露在外面,有些眼熟,似乎是我送给他的。我说:“舅父,您要什么?只要我有,一定双手奉上。”
他深深望着我:“你还有什么?”
我认真地思考,竟发现自己几乎一无所有,名下无房产,银行里无存款,离开赵家后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大概,我有的只剩一部手机了。
“舅父,现在我穷,但等我拿到工资了,一定先孝敬您……”我真心实意地说。
陈钟岳似乎被我打动,声音里透着笑意:“是吗?这么乖。”他话锋猛然一转:“那些男人帮你,你是用什么支付的?”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望着他的双眼,不敢相信地一遍遍探究,我的声音在颤抖:“舅父,你是我舅父。”
“怕乱lun?”他笑了:“难道你不知道?我陈钟岳,不姓陈。”
我心中轰然一声,像有一扇紧闭的大门倒塌,过去的隐秘回忆呼啸而来,祖父对他的不假辞色,女仆们背对他的窃窃私语,陈露夕跟他不死不休的斗争……
原来那些传言是真的:祖母生下陈露夕和我妈妈后,很多年不能再生养,所以从外面抱养了一个儿子。三四年后,祖母竟然又怀孕,成功生下陈家的嫡子陈京霆。
陈钟岳就是那个被抱养的孩子。二舅陈京霆出生后,他在陈家身份尴尬,不受重视。后来二舅患上红斑狼疮,从此体弱多病,祖父才又开始正视陈钟岳,把他当商界继承人培养。
这些我从未当真,也不曾去打探过,因为我在陈家从来都是局外人,如今得知真相,才发现过去视而不见的事情有了解释。
难怪他与殷家联姻后只生女儿,而且女儿随母姓;难怪他风流几十年,对象从来不是女人。
因为陈家不允许他留下子嗣。
他不能妄图继承陈家的产业,他只能做陈家的工具,工具是随时可以丢弃的。
人生是不是真的,只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