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殊往前走了一步,空气中透明的水波荡漾,有一道看不见但切实存在的屏障挡住了他。
他安静地退回到殿里,甚至笑了起来,毫无疑问,他被关起来了,图什么呢?他试图从自己的角度想宣黎这个行为的目的,就算没有这道屏障,丹殊也出不去,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凤凰出去就是送死,可是宣黎依然多此一举地加了这么一层禁制,你在怕什么?
随后丹殊意识到自己又在下意识为宣黎想理由,他强行停止了自己的想法,转身进了内室,可是没多久思绪又飘到了宣黎身上,那天到最后宣黎冷着脸拂袖走了,之后整个寝宫就被加了禁制。
魔君那天的指控还有一条,凤凰过于冷静。爱这种东西,让人疯狂、喜悦、愤怒、失去理智,而丹殊从重遇以来一直都是容忍、纵容、步步退让,哪怕到了最后这种过分的事情,他也能做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来。一个人倘若都走到了将要入魔还能如此冷静的地步,很容易让人理解成不在意。
凤凰有那么瞬间其实很想解释,甚至想挖心剖腹地让他看看自己这百年来的疯狂,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嗤笑了一声“你对每一个追求者的感情生活都这么关心?不爱还要质问?”自己已经一败涂地,倘若还要去解释,博取对方根本不存在的怜惜,那也过于狼狈了。
他没告诉魔君,百年前宣黎刚离开,他半身入魔,看世间一切都觉得可恨,我爱的没了,你们凭什么还活着?毫无根据的恶念充斥了他的神智,仅剩的神智强迫自己在荒野入睡以免自己变成一个疯子,再次睁眼时入目就是一个长得跟宣黎小时候极像的男孩将手中摘的野花小心翼翼递给了另一个小姑娘,这两个孩子那么小,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尚且是不懂情爱只是朦胧好感的年纪,宣黎这么大的时候,丹殊也并未对他产生过特殊感情,然而凤凰就是被这一幕刺激地彻底失去了神智,你们都要死,那个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杀意,混乱的杀意中有一个念头让他清醒后毛骨悚然,哪怕你活着,不爱我了也要死。
他手已经掐上了男孩的脖子,男孩被憋得满脸青紫,小姑娘哭着扒他的手,那男孩的眼睛尽管因为充血而鼓胀,眼底却依旧清透,闪着天真的光,他满眼不解,丹殊看出了他的口型“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这句话曾无数次出现过他和宣黎之间,那时他尚且不懂宣黎为什么总有些时候会变得很可怕的样子,满眼都是黑色的欲望盘旋,旁人看起来甚至觉得宣黎想杀了他,但是丹殊对宣黎有一种几乎盲目的信任,他坚信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因此每到这个时候他只是安静呆在宣黎身边,有时候侧头问他“你怎么了?”很难受吗?我要怎么……才可以帮你?宣黎也从来不曾辜负过他期望,除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从未真正失控过。
丹殊曾经用这句话无数次把宣黎拉回人间,如今酷似宣黎的男孩也用这句话拉回了丹殊。我不能变成那个样子……我要是也变成这样,还有谁能拉住阿宣?他不想变成只为执念而活的魔头,不止为了自己,为了苍生,为了所有期待过他的长辈……也为了在那个人伸出手时可以拉他回人间。
丹殊分不清那些负面情绪到底哪些是因为入魔而生又有哪些是正常的,他甚至觉得可能自己可能原本就是一个很坏的人如今只是暴露本性,分不清楚就只能一股脑地压下所有负面情绪,克制和压抑几乎印在了他魂魄上。如果不是丹殊身上缭绕的魔气,他甚至比那个年少时高傲的尾巴几乎能翘到天上去的小凤凰更像一个仙人。
就像他现在和昨晚,潜意识里疯狂叫嚣让他去不管不顾地撞开禁制,大喊大叫,质问宣黎追根究底,让所有东西都消失,他跟宣黎都归为虚无,化为空气中的一粒微尘,再也不用想不用活,再也没有负担,欢乐痛苦喜爱憎恨统统都不要。
他宁愿跟宣黎一起死在烈火里。
但是这些横冲直撞在心底沸腾的情绪都是主人不允许出现的,它们和过往许许多多被强行压下却因为从未发泄出去过所以也从未消失过的情绪混在一起,折磨的丹殊痛不欲生,他不能辨认这些情绪,也不敢放任自己去怨恨任何人,只能笼统的将所有错误都归于自己。
是他的错,没有在凡间护好宣黎;是他的错,半步入魔;是他的错,如果当初第一时间来魔界也许还能趁魔君刚归位时动摇他;是他的错,魔君从未瞒他他却自欺欺人这么久……他愚蠢、狂妄,所以活该。可是就算我做错了,怎么会这么疼啊,比爬过黄泉、比诛仙台一剑入体、比抽出脊骨、魔气与灵气撕扯加起来还要疼……
丹殊伸手抓住自己心口处衣襟,他手指纤长,指关节并不明显,此刻蜷起的手指上指关节竟然凸起发白,雪白的衣襟上出现了点点血迹,宣黎蓦地从空气中显形出来,他难得有这么急切的时候,又惊又怒“放手!”
宣黎拉开丹殊手臂反拧在他身后,另一手直接扒开了丹殊衣襟看到是皮外伤没有深进去才松了口气,沉着声音道“帝君就算是想死也不用选这么血腥的方式。”他心烦意乱好几天,此刻急切需要说些什么让自己平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