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汀回放起自己一次次的熟视无睹。无论是去吃饭还是看电影,孟浮生从没让她掏过一分钱,连提都没提到过钱这个字眼。
姚汀的心感到了阵阵绞痛,她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他,便对浅念快速地道,浅念,你先好好待在家里,我去找一下你哥!
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内,孟浮生就那么愣神地站着,看着货架上的商品,一动不动。
他觉得井和的冬天太冷了,太冷了。他说不清心中的苦涩。
谁不愿意在爱的人面前意气风发,落落大方呢?可怎就如此狼狈,如此窘迫,如此挫败。
他不愿让她了解到,来源于他所生长的家庭中的一丁点儿龌龊、污秽与肮脏。他痛恨自己自卑、怯懦。他自卑于他的贫困,他怯懦于袒露。
结了帐,孟浮生刚出门,就看到姚汀站在门外等着他。
她眼眶湿润,直直地望着他一秒、三秒、一分钟。在寒冷的夜晚中,他们隔着不远的距离相互凝望着。终于她冲入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说:
孟浮生,我看见了你。
「我看见了你。
我会理解你。
我要接纳你。」
「原来啊,原来,你真的是和我一样的人。」姚汀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
孟浮生怔了怔,双手滞留在空中,心口泛酸。他原以为自己是个没眼泪的人,此刻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他说不出一句话。
姚汀不需要他的回答,她仍然紧紧拥抱着他。「我拥抱着你,我希望你能听到我真诚的心跳声,我希望你能知道我就在这里。」
不知抱了多久,姚汀让他弯下腰,撕开创可贴贴在他眉尾,轻声对他说,我爸说过的,疼要说出来。
不能憋在心里。
孟浮生的眼里含笑,从口袋里拿出刚刚在超市买的巧克力递给她,你喜欢的。
巧克力丝丝滑滑,浓郁到心里。回家的路上,孟浮生侧目看向身旁的姚汀,他不禁问了自己一句:可我,看见你了吗?
宫观洋告诉父亲这次期末的成绩后,站在客厅攥紧了双手。他疼得额头上都有了细密的汗珠,嘴唇泛白却依然一声不吭。
他父亲狠力挥甩着皮带一下下抽打在他的背上,口中怒斥道,我宫鸣昌的儿子竟然屡次三番考不过一个穷小子?
皮带声留下了一道道怵目的红痕,他父亲手中的力气也一下比一下重,我和你说过什么?
我宫家的人绝不能比别人差!
你到底有没有动脑子在学?
.......
老管家心疼地为宫观洋上着药,她跟着宫家多年,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观洋,你下次就低声认个错......
药水涂在背上,她又轻声对宫观洋道,要是疼的话,你就说一声。
听到这句话后,宫观洋皱了下眉。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说疼了,因为姚叔叔已经不在了。
他们该去怨谁呢?毕竟成为父母多容易,不用筛选、考核、审查,可做父母多难,没有预习、培训、练习却要直接拿一百分。
偶尔会错觉,父母的缺席才是童年。
12岁那年的晚夏,姚望带着宫观洋在小区的运动场打羽毛球。姚汀坐在看台上吹着凉凉的风,双手撑在台阶上,仰头晒着落日的余晖,消耗着大把大把悠闲的时光。那时的她以为这样悠闲的时光在她的生活了还有很多,很多。
可打了没几分钟,姚望却突然暂停,叫着看台上的姚汀,汀汀,你去帮爸爸和观洋哥哥买瓶汽水好吗?
才不是哥哥呢,他只比我大一个月而已啊!
往常姚汀这么说时,宫观洋一定会咧嘴笑着说,大一天我也是你哥哥!可今天却没有,对此,姚汀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姚望带着情绪低落的宫观洋在观台处坐下,摸摸姚汀的小脑袋道,快去吧,别跑太远。
姚汀听话地点点头,就跑向家附近的那家汽水店。
宫观洋在一旁低着头,手里握着球拍做着来回翻转的无意义动作,试图来掩饰自己的狼狈。姚父看到姚汀走远后轻声问他,观洋,是不是不想回家?
闻言,宫观洋手中翻转球拍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姚父望着远处,声音沉稳地道,我知道,你父亲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什么事都要争第一,争头筹。
可叔叔还是想告诉你,人生还很长,有太多比第一名更重要的事。
姚望放慢了语速,在漫漫岁月里,你会不解梵高的向日葵,你会折服于高斯定理,你会因为但丁的一句诗而感动,你会找到你所热爱。
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你是不是第一名都没关系,姚叔叔知道你是个很棒的孩子。
姚父有力量的声音舒缓而浑厚,宫观洋小小的肩膀随之开始抖动。他始终活在自己父亲的打击中,而姚叔叔却赋予了他莫大的肯定。
观洋,叔叔还要教会你一件最重要的事。姚父语重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