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派对一直持续到后半夜,闹完疯完送走了醉得七七八八的朋友。院子里一片狼藉,帮佣们已经在吴姨的指挥下开始收拾残局。
母亲已经歇下了,吴姨领我去后院的卧房。我这才有机会一览这里的全貌,两进的四合院,坐落在皇城根下,想来是花了大价钱才搞到的。复古中式的装修,倒是和母亲温婉的气质很搭。
“少爷,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吴姨送我到门口,又差人送来睡前的温牛nai才离去。
北京的天气干燥,加了熏香的加shi器勤勤恳恳地工作。我躺在柔软宽大的床上,跟陷入一团棉花一样,找不到着力点,虚浮在上面。
质地柔软的床单和长绒毛的地毯,干净舒适;被Jing心设计和调试过的柔和灯光,很安稳不是吗?
再也不用忍受许连明突如其来的施虐。
“以后这儿就是我的家了。”
家
真好,这个字。宝盖头,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我是漂泊流离太久,所以不敢把这里当成是“家”吗?
可是,我十八岁,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生疏得像一个客人。
我还是昏昏沉沉的睡去,连日的奔波、今夜的狂欢和酒Jing给了我一个质量不高的睡眠。
还是九点整,吴姨准时敲门:“小少爷,小姐在等你吃早饭了。”
洗漱完到了前厅,雕花繁复的窗棂,几株墨兰的掩映下看到母亲在餐桌前坐着喝咖啡。
“妈。”我拉了椅子坐下。
她从一叠铺开的商业企划书上抬起头看我,笑起来的一侧酒窝,看上去天真无暇,简直不像个母亲。
“糖糖,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母亲看上去心情不错,她真是和十几年前的照片一样,岁月不曾在她脸上刻下磨难和痛苦。
我曾经在很多夜晚,紧紧拽着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入眠。在许连明下令清理前,在她曾经住过的房间里偷拿出两件她穿过的针织外套,我闻着上面残留的气息,就像她抱着我,才能得以安睡。可是那些气味消失得很快,她的卧室也被清扫一空积满了尘埃。
我只能对着照片想她,想象着她总有一天会回来,至少也把我带走吧。
这一天晚到了十二年。
煎蛋、培根和面包不一会儿被摆上了桌,我大口吃着,不想让她发现我食欲不佳。
她托着腮,看我吃饭,“下去要去试一下车吗?我给你请了个教练,你可以学点好玩的技巧。”
“嗯。”我点点头。
“我们糖糖长大了,成了高冷的小帅哥。”母亲笑着来捏我的脸,“以前可小一只了,每次带你去游乐园,你都害怕坐过山车,抱着我的腿不放手。”
“我哪有。”我被她一逗,也反击道:“你还不是害怕,每次都又害怕又要玩,坐上去就开始尖叫。”
她瞪圆了少女般的杏仁眼,吃惊道:“我以为小朋友没记忆的!糖糖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吃完早饭,一个穿西装报文件的男人叩了叩门环,走进来在母亲耳边低语了几句。母亲朝那人点了点头,转而对我说:“儿子,妈妈有些话要和你说。”
她屏退了旁人,招呼我到沙发上坐在她身边。
和多年了,我都没有和她这样亲切挨在一起促膝长谈的机会。这三个多月发生的事情胡乱而仓促,而她并没有给我询问的机会。
“你有很多问题都憋在心里吧。”母亲拍了拍我的头,我克制住往后缩的冲动,让她摸到了我的头发。
“哪有妈妈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想什么,你可是从妈妈肚子里出去的小宝宝。”母亲拉着我的手,“一转眼你走这么大了,是个大人了呢。”
“妈,我爸的事儿...”我垂下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犯了一些事情,你肯定也看到新闻了。妈妈今天就是要和你说这个的。”母亲纤长的手缓慢地搅动杯子中的咖啡,说,“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我已经联系了君合最好的王律师帮他。但你也知道,很多事我们无能为力。”
“我明白。”我说。我对许连明有一种近乎矛盾的情感,我恨他,但看到新闻里他陡然消瘦的脸颊和一夜间花白的头发,我又有一种没来由的心酸。
“糖糖,他对你”母亲顿了顿说,“他对你是不是不太好。”
我抬头看我的少女般天真的母亲,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眼里的委屈出卖了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怪我迟钝的母亲:难道直到现在她才头一次发现许连明是怎么抚养我的吗?
“儿子,妈妈不会再把你送回去了。你已经十八岁了,要学会自己做主了。”母亲转身进书房拿出准备好的一叠文件,放到黄花梨雕的茶几上。
“但是,你也知道你爸爸这个人。有时候他太偏执了,总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手中。”母亲微笑着,把文件递给我,“妈妈需要你签订这些文件,确保他不会再把你抢走。以后,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