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顿时横过嘴里,牢牢卡着牙关,呼延勒很快出不得声。
手上收拾好,贺昭抬起头,徐锦融背着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莫给他眼神,走回来拉着她,避免她再往后看,板车继续前行。
好一会,感到旁边视线一直看来,只得也扭头:怎么了?
但她终究还是摇头,没再多说。
已不想就这个再做纠缠。贺昭,高叔,他们怎么想,徐锦融心里明白。但她知道自己是对的。在平京城楼下的酒馆,呼延勒听她重申母亲已死的那一刻,那下意识的否认和愤怒,如今还历历在目。
可他们没有看到。他们只会说呼延勒一直就是那样疯癫狂躁,要么就是在她面前演戏。可她觉得至少在那一刻里,他是真的。
下午日光落得快。往前再看,在脚程范围内,有几道山脊起伏。再走到看不清脚下,要点起火把之时,方走到近前,寻了一个矮山坳,在能避风之处停了下来。
可是这道山?
呼延勒看向徐锦融,摇了摇头。
她去解开把他手腕都缠在一起的链条,让他至少能自己吃干粮。举动之间借着火光,徐锦融忽而皱眉,随即一下把他衣袖拉下。
呼延勒嘶了一声,额角顿时渗了一层薄汗。那衣袖下两只手臂,尽是新旧不一的划痕。甚至有几条还算新鲜,现在闷了一天,正在结痂的深红血口子有点化脓的迹象,随这扯下的动作,顿时又渗了血。
胸口翻腾一下,震惊的双目,对上那双Yin凉的眸子:你自己割的?
刀痕走向深浅轻重有异,这不是被别人划出的伤。她扯开他口中绳子,缓过一会,呼延勒呼吸稳下来,点了点头。
挺痛快,他说,扯扯干瘪的嘴角,你何不试试?别人就不说了。可你该会懂。那是真爽。
锦融!贺昭安顿好别的,见势不对,上来把徐锦融拉向一旁。
不能让他跟她说话。
把二人隔离开,贺昭冷眼给呼延勒一块干粮一点水,再看一眼他伤势,便见徐锦融几步奔向山坳那一边。
锦融!
急忙奔去,却见她避开了光照之处,扶着棵树在干呕。
匆忙拍背顺气,可她胃里空空,什么都呕不出来,只是身上止不住的痉挛。好容易顺过去了,漱过口,扶回来坐着,徐锦融闭眼歇了好一会,再睁开来,见贺昭面色严肃得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没什么。
她摇摇头,说不下去。突然生发的那股恶寒,甚至更说不上来的某种近乎恐惧的情绪,一再窜上脊背,冲得胸腹里翻腾反胃。
自己与他竟是一母同胞。
往前倾身,徐锦融一下伏进贺昭身前,抱着他,顺着呼吸。
贺昭顿时收起手臂把她拢紧,胸前拥得满当,没有间隙。小山坳里不算热乎,但一下仿佛暖流如chao,心口也是充实的,前所未有的充实。若不是还有个呼延勒在那里,他都要觉得像这样一直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待得一切都收拾妥当,那头人也闷声不响地锁上了,这边篝火旁,徐锦融还是吃不下东西。
吃一点,他拿着一块饼子,泡软和了,不干。
不想吃。
不吃怎行?明天还要赶路,你也多久没吃好了。
不饿。饿了再吃。
锦融,
手里的饼子终于放下,贺昭锁着眉心,这话方才就想问了:你是不是
不是。
你怎么知道?他直看她,前几回,你可有再吃什么乱七八糟的汤药?
就是知道。
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闷自吞声,看着手里那块饼,正想要怎么收,徐锦融又看回来,顿了一下,还是从他手里拿过饼吃了。
她抬眼,对望之际,贺昭不由面上软和,伸手给她捋了下头发,手指触碰到她耳际,有点凉。
你歇着吧,我盯着人。
不想歇,她已经很多天睡不着了,睡不着。
但说话之际,贺昭已挨着坐到旁边,背靠山缝,抱她坐在腿上:睡这里,舒服一点。
她也没动,好好趴在他胸前,但是低头看,眼睫还是抬着的,一眨不眨,盯着哪里出神。
他叹口气,手掌抚着她脑袋,低声轻哼起靖州一带,妇人常给小儿唱的民谣小调,沉稳悠远的旋律,在惟有火光跃动的静谧里,低沉和缓,催人入睡。
徐锦融伸手圈住他腰。再看的时候,眼睛已经闭起了。
吻吻她发顶,小山坳里往出看,黑夜里星光细闪,点点密布。
目光移向呼延勒缩着的方向。
若不出预料,他口中所说的地方,该是日落前所见最靠西的那座山坡。按现在的脚程再赶一赶,明日晚上或许能到。
也罢,贺昭缓缓呼出一口气。且留到那时候吧。只是那时若他再想否认搪塞,便不论如何,都不能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