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见钟情?风月场里有勾心斗角、有纸醉金迷、有孽海情天,唯独没有如雪般干净纯粹的恋情。
谁又会相信风尘女子的所谓真心呢?
举手之劳罢了。橘右京言简意赅地回答。
右京先生你垂眸不敢直视他,鼓起勇气小声发问。在窄小的窗棱阴翳下,你神色怯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人们很需要您,您会愿意帮助他们吗?
我做不到,他沉默了一会儿,坦诚地回答,我亦是凡夫俗子,虽侥幸能救得一人,却救不了众生;如果人人都需要我,那我又应该帮助谁呢?
我知道了。很抱歉问了您这样的问题,右京先生。
无碍。年少的他似乎忙于赶路,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了,容我先行失陪。
如果站在那里的是现在的我橘右京无望地想,我会帮你的。我会带你走。请牵住我的手跟我离开、请对我说,你需要我。
只要你需要我。
没事了,右京先生。你把脸颊自窗边侧开,钗环在细腻的雪白脖颈上洒下一片微微颤动的阴翳。窄小的肩颈轻轻颤抖,恍若在细声抽噎,祝您祝您武运昌隆。
不应该。
他不应该就这样离开
但现在的橘右京如何干涉过去的他呢?年少的刀客轻轻颔首以致最后一礼,握着他从不离身的刀扬长而去。
他如何阻止?他能做到的唯有目送。
你正身跪坐,朝年少刀客离去的方向盈盈一拜。鸦鬟中坠着的秋簪玉饰随着这一拜沉重地叩在冷硬的地面,是金石短促怅惘的哀叹。
在最后能和右京先生说上几句话,已经很满足了橘右京听到你笑着安慰自己,泪水却滚滚不绝地自侧颊洇入绣着桔梗的裳服,我已别无所求。
不想如浮萍一般漂流在浑浊无定的尘世,不想被迫着蹈入既定是煎熬的宿命。你身裹如茧的和服,无望地沉沦在这埋葬红粉的胭脂地狱,细弱的肩颈上是日渐沉重的枷锁。
死才是最后的解脱。
橘右京看着你将白绫拴在房梁上。在短暂的空白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你的抉择。
停下!橘右京欲出声制止,可已经到了喉口的话语却怎样也发不出声。他甚少如此失态,可那扇隔着你与他的墙有如天堑,再锋锐的剑、再高明的剑术也无法贯穿这一层薄薄的纱窗、这横亘数年的时间和已经完篇的结局。
你决绝地蹬掉了那高脚的凳子。和服的裙裾在萧瑟秋风中微微挣扎,逐渐停止了晃动。唯有逐渐稀疏的秋蝉无精打采地喝叫两声,随即如同死去般消失了。
他再次目睹了你的死亡。
无法移动、无法出声已经既定的无法改变的过去,来自于未来的橘右京只能是一位置身事外的看客罢了。
橘右京浑浑噩噩地立在檐下。你是存了死志才用那样诀别般的口吻和他道别。那时候的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毫无知觉地离开,留下濒临崩溃的你?
橘右京反反复复地质问着自己,反反复复地搜寻着那一段几乎要完全消失的回忆;最后终于在脑海中落灰的一角中找到了,可却是最讽刺不过的答案。
年轻的他读过一首写相思的俳句:今晚莺鸣否,单思太可怜。晚霞缭绕处,明月已经天。他之前还不常读这样悱恻缠绵的诗句,却在看到它的刹那彻悟何为风月。
他不忍单思,欲在明月过中天前回去见圭。
简洁而残酷得让他想要放声大笑。是这样的答案两次害死了你啊。
是上天近乎玩笑的惩罚还是有缘无分的始终,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你?橘右京指节泛着青白,几乎要握不住掌中冰凉的剑。什么魔界之花,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草即便那能治好圭的母亲、治好他陈年的沉疴,他统统都不要。
他只要你回来。
如潮水般的愧疚感与迟来太久的爱意快要将橘右京完全击垮了。明知是一个过往残存回忆的幻境,他还是颓然地沉浸在这血淋淋的曾经中,陷入对自己全然无用的苛责之中。
如果曾经的他选择做你在绝境中伸向你的那只手,如果曾经的他还记得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死?
幻境如琉璃般碎裂刹那,橘右京终于顿悟。
如神奈川海浪般的钴蓝色长发寸寸染上魔界梦魇般的浓黑,自作·无铭银雪般的刃身攀附焰红扑簌,一色烬火如瘴。赤红与墨黑相间的裾摆下尾有鎏金纹如焰如云,金饰与肩甲泛着同色灼目的光辉。他玉琢般的眉目深冷,遍身亦是无人可近的寒凉,可叹息间却缠绵得如同一场细雪。
橘右京收刀入鞘,似斩燕而返。
六道轮回,舍此蕴已复趣他蕴。世间众生因造作善不善诸业而有业报,此业报有六道,其第三,名阿修罗。
世间再无彼岸花,亦再无橘右京。
-其四-
传闻世上有一位赤衣玄裾的刀客,行走在人世颠倒逆转的日与夜,腰间系着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刀。他的刀斩诸恶、辟邪异,刃光所蘸之处,皆有焰炽如火。绝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