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从十万八千里外飘过来的:陛、陛下,要不要请太医来
宫乘月一动不动,许久后才道:不用了,别吵着帝君,你们都退下吧。
刘安哪里敢退,只是喝住了那些已在嘤嘤哭泣的小内侍,带着他们一言不发地跪在殿中。
她不想叫他们看见,于是亲自放下了床幔,脱了鞋半躺上床,将脸默默地贴在他颊边。
他的脸也已经凉了,她贴得他那么近,却感觉不到他一丝呼吸的气息。
她不觉得害怕,甚至也不觉得伤心,整个人是懵的,只是怕他冷,想抱一抱他。
她小心翼翼地想把胳膊伸到他脖子下面去搂他,手先摸到了枕下的一只信封。
她将信封摸出来,抽出了一张短笺。
臣谢子澹,忝为帝君,无德无能。河间谢氏,欺君罔上,罪无可恕。臣以死相谏,但求圣皇依大晏律处置谢氏,切勿因顾念臣之故而从轻发落。
这张短笺外,还有一封长信。
我的皎皎:我生平最快乐的一日,便是穿着这身喜服,进宫与你成婚那日。虽然从八岁起,大人们便说我以后要进宫做你的帝君,但直到那日脱下这身喜服与你同床共枕时,我才敢相信,你真的是我的皎皎了。只是欢喜的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我不敢怨天,不敢怨命,不敢怨我母亲,要怨,只能怨我自己德浅福薄,上天不该将这样尊贵的身份和你这样美好的女子给我。那日你说,若我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妻夫,倒也很好,可我不愿意,我的皎皎定当是不世明君,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从天下人手中夺走你。我更不愿你为了我,去做任何一件因私废公、叫万世非议之事。皎皎,我自己知道,我本来就不剩多少日子了,眼下我好歹还是帝君,入得帝陵,即便百年后要与他人一起侍奉你,至少也不会以废帝君的身份离世,流落在帝陵之外,不能等你团聚。皎皎,是我自私,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自己不配做帝君,但又害怕失去帝君的身份,那毕竟是我唯一剩下的东西了。皎皎,不要为我伤心,宫中侍君,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这几月来,我也都细细观察过了,假以时日,他们都可伴你左右,令你不至孤单寂寞。还有霍冲,眼下无需再替我找解药了,你也可以召他回宫了。不要为我一人轻慢了他们,我不值得。纸短情长,心无所寄,我是无福之人,只求世世苦修,惟愿我的皎皎平安喜乐,福泽绵长,如月华流光,夜夜皎洁。子澹泣别。
短笺她只扫了一眼,长信却反复读了很多遍。
宫乘月将这一短一长两封信笺原样细细折好,压回谢子澹枕下,抬手摸了摸他脸,只觉得他还是冷得像冰,于是便重又在他身边躺下,一动不动地贴着他阖上了眼。
只要睡着了,就可以当作这全是一场梦。
可是她睡不着,无数的事在脑海中走马灯一般飞速滚过。
身边的人从未如此僵硬过,他总是温柔似水,将她悉心包围,可他今后再也不会理她,不会跟她笑,不会叫她皎皎了。
她相信他永远不会背叛她,却没想过他会如此无情地抛下她。
他就是自私。
为了他自己与谢家的名声,为了不用再看着她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为了不再受奇毒之苦,他便要抛下她。
不管谢淳犯了多大的事,有他这样舍命殉道的正直帝君,谢家在青史上的名声算是保住了。
可他怎么敢死?
她已经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了,她会护着他,叫他不要担心。
可是那不够。
她应该给他下旨,叫他不许胡思乱想,否则便将谢氏全族通通凌迟。
她说过他与别人不同,可是那也不够,难道她应该昭告天下,说真正入得了帝心的,只有他谢子澹一个人?
无论该当如何,眼下一切都晚了,他居然舍得抛下她。
她无端气愤,又无比心碎,他怎么舍得?
他怎么敢?!
床外有人弱弱地在叫皇姐,接连叫了好几声后,宫乘月坐起了身,将床幔撩开一条缝。
只见宫望月泫然欲泣地看着她,绞着手中帕子问:皇姐是是真的吗?
宫乘月茫然地垂头看她,许久后才微微点了下头。
宫望月眼里的泪顿时滚了下来,她身后的一干内侍再也忍不住,纷纷啜泣起来。
都不许哭。宫乘月厉声喝道,刘安,传朕的旨意,去谢府她沉了沉,才将那两个字吐出来,报丧。
京中除了谢淳的尚书府,还有谢子澹姨母一家及其他谢氏旁枝,足足有两三百人。
谢氏满门,通通圈在府上,静待户部尚书谢淳一案审完。若谢淳当真犯了诛九族的重罪,朕绝不姑息,这是他们帝君的遗愿
这番话她说得冷静自持,直到遗愿两个字出口,眼泪才骤然滚滚而下。
皇姐宫望月扑上来,宫乘月冷冷地推开她,一边任由眼泪汩汩不停,一边颓然却淡定道:你们都下去吧,朕这是最后一次陪帝君了都别来打扰我们
她又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