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望境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甄钰心却慌,微微抬眸看眼前人,是个洋男人,笔直高大的身材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金黄的卷发抹了油,梳理成一卷一卷的,立体感十足,五官也立体,看起来有些硬朗,但因眼睛颜色浅而含光,又有些柔和了。
甄钰的两片唇瓣微微翕开,一字未说,又默默合上了,眼皮也垂下。
她很疲惫,疲惫得说一个字都会莫名头晕胸闷。
那男人会说的中文不多,纤细的手指,比划着一个长方形,嘴里重复了刚刚那一句话:你是甄钰小姐吗?waiting在找你,在报纸上,找你。说着凑过脸,想看甄钰眼皮上有无痣,可惜脸上的粉有些厚重,脸白得无一点瑕疵,根本看不见眼皮上有痣无痣。
洋男人与顾微庭在英国相识,关系不错,可称是个朋友。顾微庭在报纸上登的寻人启事,每日都登着,连报屁股哪儿都是寻人启事。洋男人从广东过来,来南洋之前看了好几次寻人启事,甄钰那张Jing致的东方面孔,也就记在了脑海里。
听到waiting,甄钰猛然掀起眼皮,黑溜溜的眼珠子泛有水光,盯着洋男人,轻轻点同意,颤声说:我是
才吐两个字,香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甄钰左肩头旁,警惕地打量了一会儿洋男人,用英文问:今天喝酒睡觉要她陪?
甄钰承认自己的身份后,洋男人脸上的笑不可抑,忽视了一旁的香取,两手搭在甄钰肩上,十分亲密:我是他的朋友,原来你在这里啊,他找你快找疯了,我带你回去。
说着带着甄钰就走,香取一看不对劲,呵一声立即把甄钰拽到身后。甄钰身子虚弱,脚步不稳,任由香取拽到身后去。
洋男人面露不悦,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地指着甄钰,也用英文说:我要带她走。
简单的英文香取听得明白,脸色随之一沉,用日语低低骂声白皮蠢货,再用英文回:她是这里的人,走去哪儿。要走,给钱。而后狮子大开口,说了一个天文数目。
香取的态度不善,洋男人捏紧了拳头,他今次只是来南洋谈生意,手上可没有那么多的钱来为甄钰赎身,想了想,他给甄钰递了一个小眼色,说:没关系,你等我。
语讫,洋男人整理一下发型,三脚并作两步往回走,回到酒店,立即给顾微庭发了一封加急短电报。
远在沪上的顾微庭收到电报,太阳xue中迸出火星子,嘴里不断出粗,戴上眼睛,咬着牙起身,回了一封电报,随后收拾了一番东西,带足了金钱就要去南洋。
此时夜黑沉,风狂怒,码头的船随浪而晃,并不开船。
顾微庭提着一个黑皮箱,在码头上朝着月儿的方向静立,紧绷了三十多日的神经,在得知甄钰的小耗后也难松懈下来,反而愈绷愈紧。
顾微庭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去向,怕有人说漏了嘴,吕江年知道后他的去向后先一步把甄钰送走。南洋这种地方是苦地方,女人在这里过的生活连畜生都不如,顾微庭从没想过甄钰会到南洋去,吕江年四两红rou黑乎乎,谁知他会不会把甄钰又送到一个比南洋更苦的地方去受苦。
他绝不许甄钰再受多一分苦难。
甄钰在南洋待了一个月,受了多少苦难,顾微庭不敢去想象太多,一想心便针刺似的疼、麻,呼吸也急促起来。
顾微庭时不时看腕上的表时针走到了哪一个字,又时不时在心里计算到南洋的时日需要多久。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码头渐渐热闹,海岸线那头的光也渐渐散开来,刺得人眼疼。
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至空中的那刻,顾微庭憋在胸口的气不由得从嘴里叹了出,朝着南洋的方向自言自语:天亮了,终于天亮了。
微弱的叹气声与轮船的蒸汽声重叠在一块,这声叹息,顾微庭自己都没有听见。不知过了多久,轮船上出现几个着西洋制服的人,招呼买了船票的人赶紧上船。
顾微庭久久未动,等最后一刻才上了船。
坐了多少天船,顾微庭便注了多少天的船,浑身软绵,倒在床上发呆时又不禁去想甄钰乘船去南洋时候的光景,及甄钰的心理波动。
历过血腥之事的甄钰不会,但会恨自己不够强大,任恶人宰割。
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