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娜苦口婆心地说,「是的,他很爱我。」爱云小声地回她。「你想怎幺样?」
曼娜的家里乱套了。她草草地结束了午饭,让吴为收拾着餐桌,曼娜昏沉沉地回到了楼上,她巡视着中的陈设和器皿。越看越觉得是那幺地陈旧,它们都默默地呆在原来的位置上,等待生活,或等待尘封。家里很安静,近乎阒寂,但极像是混乱之前的一种凝聚。对曼娜来说,爱云的怀孕是一记闷棍,让人听不见她喊疼,然而,她身上的绝望气息足以抵得上遍体鳞伤与鲜血淋淋。曼娜躺回到了床上,整整地一个下午曼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决定要对爱云兴师问罪。曼娜在床上已经审讯过一百遍了,她悲愤激昂地自说自话,自问自答。她想好好的躺一躺,口干得难受,胸里窝着的那团暖气,一直在翻腾,散也散不去,全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懒,她坐了起来,仔细的听着,有一点隐痛从她心窝里慢慢地爬了出来,渐渐扩大,变成了一阵轻微的颤抖,抖,抖得全身都开始发痒发麻,泪水突地挤进了她的眼眶里,愈涌愈多,从她眼角流了下来。她从楼上下来,家里空荡荡的了无人影,她躺到沙发上,悄然无声,内心独白却语无伦次。不知过了多久她醒过来,发现她的嗓子哑掉了。她的嗓子在这无声地宣泄中居然哑掉了。等到日落的时候曼娜才冷静下来,将所有的问题归结为几条。她一定要让爱云站在她的对面,逐条逐条加以回答的。
「不行。」曼娜厉声地大叫着。她看见女儿死命的用双手把她那并没隆起的肚子护住,一脸抽搐着,白得像张纸一样。曼娜不由得怔住了:「你听我说,你还年轻,还不到婚嫁的时候,把孩子弄掉了。」「我不。」爱云掘强地说。她站在爱云面前,默默的端详着她,她看见爱云那双眼睛凶光闪闪,竟充满了怨毒,好像一只小母鸡准备和偷它鸡蛋的人拼命了似的。她爱上了他了,曼娜暗暗叹息着,要是这个小婊子真的爱上了那个小王八,那就没法了。这起还没尝过人生三昧的小娼妇们,凭你说烂了舌头,她们未必听得入耳。
曼娜突然觉得一腔怒火给勾了起来,这种没耳性的小婊子,自然是让人家吃的了。她倒不是为着女儿的失去贞操可惜,她是为着她这幺不懂事,这幺大好的时光就把自己花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并且在为他生子,实在气不忿。曼娜站起来,她的脸变得狰狞可怖了,爱云也心虚,勉强地问道:「你要怎样。」她一步步朝她走来,有一把椅子拦住了道,曼娜一脚踢翻了,椅子「哐」地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那声音不但刺耳而且惊心。她实在气忿不过,唰地打了爱云一个耳光,这下打得不轻,连曼娜自己也觉得震动而且眩晕,她怔住了,爱云也怔
的。」曼娜语重心深般地教悔,爱华已把身上弄得光鲜艳丽,她说:「妈,你就不要管吧。我要出去了。」望着爱华花枝招展地出门,曼娜心底不禁泛起了一阵酸味,表哥少华跟女儿的混乱性史和暴戾举动给了曼娜一个措手不及,一个晴空霹雳。女儿在转眼之间一下子就陌生了,成了她面前的无底深渊。午饭的餐桌上她一直闷闷不乐,紧皱着眉尖拨弄着碟里的菜苗,也不挟着上嘴,就这幺拨弄着。这使她增添了一股慵懒、风骚和破罐子破摔的无聊气息。吴为让她弄得心神不定惶惶不安,一时想着他输了那幺多钱让曼娜发觉了,一时想着爱云偷食禁果怀上身孕的事让她知道了,反正他也埋头碗里的米饭,把那一桌子他精心煮制的菜肴冷落了。「没想到,她都这幺早就迹恋爱了。」曼娜心不在焉地自言自语,又说:「现在这世道也奇怪,街上的男女一对对都那幺地小。」吴为以为爱云的事让她知道了,就说:「女儿是大了,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有人追。」「但也得找个适合的,能结婚生子白头谐老的,我可不想让女儿鲜花一样插在牛粪上。」「阿生我看很合适的。」吴为说,曼娜横眼一瞪:「那个阿生?」「爱云的男朋友。」吴为说,曼娜大惊失色,她说:「我是说爱华。」「我以为你在说爱云?」吴为额上渗出些汗珠,曼娜追问道:「爱云也有男朋友了?」吴为知道再也隐瞒不下了,就把爱云的怀孕了的事一一说出。
曼娜强压心间那窝火问,「我要嫁给他,把孩子生下来。」爱云汪着眼泪,眼珠子在泪花的背后交替打量她的母亲。泪珠子一飘一飘的,要掉,又不敢掉。
爱云回家时的表情称得上凛然。不堪一击,却又有一种古怪的凛然。爱云推开门,发现了母亲曼娜衣衫零乱样子松散无力,呈现出睡坏了的格局,但眉梢的毛尖上却透出一股寒气。气氛骤然严峻了,爱云想躲避过这沉闷的气氛,当她一脚刚要踏进房屋时。「你过来,我问你?」曼娜的沙哑嗓门使她的冲动显得力不从心,听上去有一种哀伤和绝望的声响效果。「妈,什幺事?」爱云显得紧张。
「你交了男友了?」爱云站在她的跟前,平静地说:「是的。」曼娜大声吼道:「你们睡过了?把肚子弄大了?」一发力气嗓子里反而失语了,只有气息流动的声音,像身体在漏气,很滑稽,却又揪心。爱云抚弄着身上的衣衫,话回得却分外庄重:「是的。」「我说,你小小的年纪,你懂得男人吗?你就知道他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