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眼里被弄出了雾气,还盈盈瞧着他目不转瞬:“大人救命之恩,玉以身相报,岂不……理所应当,啊……大人怜惜,玉,玉……我好欢喜……”
他抱上陆昀,将头埋他在肩窝,随他动作阵阵出声。
陇城下一城是阳佐,离京城已不远。只是若抄近道,山峻壑渊,不便行马,车舆须绕山而过,折了些路。
车马缓行,二人在车上云歇雨收,仍未见着城墙的影。
沿途林深草密,山野人家错落。
陆昀替沈玉拢上衣襟,由着沈玉拿帕擦拭。沈玉要先替他打理,被捏住手。又作出怯怯的样子,故意不换帕子,扭头朝后料理自己,还淘气地揉弄几下。
老怪物瞧清楚了,本少爷的帕子干净着,没下毒呢。
等沈少爷穿戴整齐,倒是又红了脸,像是才记起自己是饱读诗书的贵家公子,端正着腰安安静静坐回一侧。
车外忽有人声,是快马渐近,须臾,王泉凑在窗边禀道:“大人,李大人告老还乡了,”然后主动加上重点,“他家小小姐一道回去。”
“知道了。”陆昀神色淡淡的,瞧着不甚上心。
沈玉在一旁却面色微顿。这李大人家,正是陆昀在京中谈着的姻亲。
陆大人势大,却未听说家业如何,也没见长辈出面,这门姻亲倒是他自己选的。
沈玉此前道听途说,听闻两家婚事已有了眉目,只道是未及成婚,却不知陆昀那里换帖下定都尚未操持。
沈公子坐在一旁,越发安静。
他忽觉生涯荒唐,自从痴心一场,追至边塞,便荒唐得一塌糊涂。从前那些读书习字,与人谈论时事指点文章的日子,恍若隔世。若再荒唐下去……
他又如何呢。便随他成亲生子,随他招之幸之。
温泉畔陆大人早讲过,不愿他沈玉取妇生子。这世间便不尽是庸妇,他便不生愚子,陆大人可肯放他。
这一路,他可曾离他百米开外过。
他正低头沉思,不提防陆昀俯首凑近他,热乎乎地,在他脸旁道:“阳佐此城佐助京城,倒是富庶,到了之后,我将你托予旁人,你且去游敖嬉戏。”
沈玉闻言圆溜了眼。
他忽然忧心起来,自将他捞出地牢,陆大人一向束他在侧。如今这乍然一松,却是为何。
心下不由胡思乱想,一时想陆大人莫不是心软,宽待他,一时又想莫不是腻了他,要将他送人,抑或,沈玉想起世家子们常玩的人情筵宴,恍惚像是进了条黑巷子,他莫不是要与人共赏他?!
沈少爷很快发现他想多了。
旁人就是侍卫大哥,那个和王大人挺要好,没什么架子的侍卫头领。
老熟人。好没意思哦。没意思好,没意思好。
进入阳佐,陆昀把他交给侍卫头子,便转身忙碌。沈少爷离开前,还见着几个玄衣束腰的劲装男子穿梭来去。身担一国日理万机,确实无暇陪他。
沈少爷百无聊赖地踢着地,蹭在街道上。
瞄了眼走在侧后的侍卫首领,腹诽不已,亏他方才发愁。
他像禁脔,又不是禁脔,陆大人无权处置他,又势大得使他无法反抗。
他虽然陪侍妥帖,但身份尴尬,实在猜不透下一瞬陆大人如何想他。
是以他一时想得自由,一时又想索性留在陆昀身边。
名头上,他仍被称作沈少爷,那知情的,又哪个不当他是陆昀的人。
他也以为自己成了陆昀的人,沈玉心下黯淡,便不是爱宠,也算个玩物。何况陆大人近日爱惜这玩物,叫他也得舒畅。
这般思来想去,待再次听得一句“托予旁人”,他才心惊不已。
我竟不是他的么,我怎不是他的。
这般一想,便又有旁的心惊:
我,我怎是他的。
一时又迷糊不甘:我如何不能是他的。
他混乱里抛不清念头,迟慢几步,扫见那侍卫头领,又想道:
他们这样的人家,自家娈童美妾也常送人,常常便是交托起头。
托上几日,便托出去了;或者更甚,托出去的还回来,宴席上互谦几句,一道玩弄作乐。
要是陆大人与人一起弄他……沈少爷脑海里转了偏向,飞得无边无际,他居然又忧虑又有那么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好奇。
陆大人那般霸道,必不肯旁人染指的。沈玉拍拍胸口。他少爷家家虽越发荒唐,若换了旁的莽汉,也是不肯屈从俯就的!
他这里天马行空呢,道路前一家酒楼门口转出个人,见了他先一愣。
沈玉还没认出是谁,对方先指着他鼻子来了一句:“柔声媚颜,妖狐佞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