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月阳春,正是花香满城芳华烂漫时,一队胡商入了繁华非常的皇城,马车上下来一个十分好看的少年,笑着和讲着不熟练中原话的胡人告别。
这是程锦之记忆里头一次见皇城风景,街上行人如织,罗绮珠玑随处可见,像清明图上所列那般繁荣昌盛,这便是天都最为繁华的皇城。
很陌生,又有些熟悉。
他像是误入画境的外客,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不住好奇地四下张望着,一个人走在密密的人群里很快被淹没了。
记忆总在某些微末处被勾起,他见了花灯,脑海里闪过夜里的京城庙会景象,见了刻印章的又想起巍峨宫殿和一枚印玺,见了面前那条路,便想起朱门上悬挂的匾额题了“程府”二字。
顺着道路,寻着模糊的记忆和隐约的直觉,他往前走,见到的是尘封的旧朱门和落漆的匾额,“程府”二字却依然可见。
这就是他记忆里出现的地方,对了,他有些欣喜。
他是对的,并不是平宣所说那样一切都是臆想和幻觉,程锦之明显很高兴地笑起来,他一笑,这古巷旧街老朱门就熠熠生辉了,硬生生成了一幅意境不俗的画。
这幅画落到了跟踪的人眼中,眼里亦是有些激动,那人躲在墙角,等程锦之过来的时候就出了一记手刀将人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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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皇上在西山行宫。”
一处隐秘的宅院内,两位穿着官服的人举杯喝得醉醺醺,起先说话的男子身穿鹭鸶官服,他又说:“咱们这样的芝麻小官不能扈从御驾,享不了什么福,你要偷着巴巴地去干什么,去了也没个大用,别小心被人参上一本。”
另一人着鸂鶒服,年纪明显要轻些,也是醉得深了,神神秘秘地笑着,颇有些得意地说:“我有一个宝贝要献给陛下。”
“什么宝贝?皇宫里头还缺宝贝?”明显不以为意,甚至有些取笑的意味,“别到时候丢了乌纱帽。”
“是皇宫里没有的宝贝。”年轻的官员又是痴痴发笑,拎着酒壶给自己倒酒,洒了好些出来也不自知,还在兀自说,“皇上宫里不是挂了一幅画吗。”
年长者略回忆,这事朝堂上就没人不知道的,他也不在意,喝了一盏酒眼神越加混沌,就随口说:“听说是失踪皇后的画像,皇上日日对画思人,宫闱里那些阉人传出来的,也不晓得几分真假。”
“自然是真的,这事哪能乱传。”年轻人索性便全说了出来,“宁心殿里的掌灯太监与我同乡,是个不得志的秀才,不过丹青倒是不错,我让人临了那画瞧了瞧,叫人暗地里去寻画像上那般人,半月前寻了一个模样颇不错的,就是仪态怕皇上瞧不上,近日正叫人调教着打算送到行宫去。”他打了个酒嗝,眼睛微微发亮,竖着一根食指在眼前的虚空处点着,又说,“不过我昨日遇到个更好的,更像!”
“要往高处爬,要那泼天富贵,就要晓得投其所好,我可不就做到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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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程锦之是一个人偷偷出来的,因为平宣总是不相信他的话,还说他固执,他这次到皇城就是要给他证明自己是对的。
恢复意识但还未睁开眼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来抓自己回去的平宣,但是不是。
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珠帘静静地垂着,后面隔着袅袅的炉烟可以看到墙上挂了一幅字,秀气的笔触,还有一点墨痕。
长懿。
盯着字陷入脑内某段一闪而过的画面,程锦之还未回神时,外面就传来脚步和说话声,接着是开门声,阉人尖细的声音变得清晰,一切却又戛然而止。
蓦然回首,四目相望。
阳光里的浮尘还在动,都散着光,程锦之的心也跟着一颤,对面那人,是谢长懿。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