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奴夸口,论这临州颜色,烟雨棠湖一分,红枫野渡一分,浮柳残雪一分,这剩余七分,便都在咱们这春满楼了。”
少年说这话时,正引着陆蓟越过一道筑于湖上的九曲回廊。暖风并荷香飘荡在湖廊中的重重纱帘之间,远处隐约有丝竹泠响,飘渺清越。面前的少年也一身雪白轻纱,墨色长发垂在身后,发梢束绳上的金色悬铃随着他的脚步铃铃轻响,身形纤长,体态俊逸,倒真如仙境中走来的仙人一般。
陆蓟将折扇在掌心一点。一张Jing巧的薄金面具遮去他半边脸目,只露出挺翘鼻梁和一道锋利唇线。他目光掠过湖中央一丛摇曳的赤色莲花,漫不经心笑道:“此地亭台楼阁,确实Jing巧夺目,独具匠心,只是终归是人工雕琢,刻意求全之下,难免少些自然意趣。”
陆蓟声线磁性华丽,带着浑然天成的风流意味,连这般刻薄的挑剔都显出几分理所应当来。那少年也不恼,反而轻声笑了起来,清脆如珠玉琳琅:“郎君自京城而来,自然是见多识广,此处景致不过讨了个依山占水的巧处,怕是入不得郎君的眼——只是郎君可知晓,这天地之间有一样最Jing巧的自然之物,纵使墨子白头,公输再世,也是拟摹不出其美妙绝lun之万一。”
“哦?”陆蓟语声一扬,倒像是极为好奇,“还有这般事物?”
少年发尾金铃轻响。他引着陆蓟转过回廊,在轻纱飘荡之间,前方已经现出一座楼阁的模样。
“立于天地之间,俯仰生息,行举各异,尽态极妍,便是纵览世间各处,也寻不到全然相同的独一无二——”
少年在楼阁大门前立定,回过头来看向陆蓟。他眉目生得极美,眉似柳叶脉脉,眼如桃花含情,只这回眸一笑,就胜过了无边春色。
“人本就是天地间至Jing至巧的造物,而美人便是集天地造化,乾坤钟情于一身,比花则妍媚,比水则多情,比月则澄丽。而这揽尽世间美人的春满楼,自然便是天下颜色,独占七分了。”
少年尾音轻扬,广袖下的垂纱飘荡而起,像一只蹁跹而来的玉蝶。那扇红木门扉应声而开。
阁门一启一闭之间,已是另一处天地。
外间明明是天气清朗,阁内却将长明灯燃得到处都是,将偌大的厅堂映得一片明澄黄色,内间装饰更是堪称豪奢,黄玉为地金箔涂壁,赤银玛瑙点缀,又有珍珠水晶环绕,左一株东海千年牛血红珊瑚,右一尊玉白琉璃莲瓣座灯台,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华耀慑人。
如果说这些满目琳琅已经足够令人惊叹,在堂中更引人瞩目的却是身着轻纱,往来翩跹的一众少男少女们。他们各个颜色姝丽,身形纤细,或托银盘,或卷珠帘,周身上下除去一件薄纱罩衣之外再无寸缕,那纱衣却是奇异,既贴身束出他们修长柔软身形,又只影影绰绰透出几分赤裸颜色,在行走之间若隐若现,只瞧得人心痒难耐,只想直接撕了那纱衣,好好品鉴把玩一番那雪白玲珑身体才好。
除去那些往来穿梭的纱衣少年少女们,余下的便是一群身着各色绫罗的宾客,在堂中或坐或站,或在桌边骰赌谈笑,或坐在一旁独饮独酌,若非他们脸上都带着不同材质不同款式的面具,当真是与普通青楼酒肆别无两样。只是若是在别处,这些少男少女们如此穿着,定然早会被骂作放荡,不知羞耻,此处的人们却只当寻常,肆意打量,俨然已是将外间的诸多lun理规矩抛诸脑后。
陆蓟摇着折扇堪堪环视一周,那些面具样式繁复,材质却笼统只有铁、铜、银、金四类,此时在大堂中寻欢作乐,眼珠都快黏到身披薄纱的侍儿们身上的,大多戴着铁质面具,铜、银则较少。而戴着黄金面具的,纵观全场,竟也只有陆蓟一个。
“郎君既是初次光临,可要在这里略作歇息?”
耳畔递来少年柔软询问,陆蓟回过头,便见那少年站定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身上白袍不知何时已经脱去,此刻赫然穿着与厅中侍儿们一般无二的纱衣。他眉目Jing致眼波潋滟,身形更是修长挺拔,走动间更是隐约可闻他身上一股雪夜寒梅般的冷香,若不是身上那件纱衣过于薄透,已然半露出了他胸前那两颗嫣红挺立的嫩ru来,俨然就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
陆蓟视线一掠而过,只笑道:“听你这话,倒像是还有其他去处?”
“那是自然。”少年道,“此处只是第一楼,戴铁、铜、银、金面具的郎君都可在此停留玩乐;后间的第二楼便是只招待铜、银、金三类面具的郎君,第三楼就是银、金两类,至于最后的第四楼,就是只对黄金面具的郎君开放的去处。”
少年含笑的眉目自陆蓟面上一掠而过:“如郎君这般得了金面具的人,自是这四楼之中,诸处皆可去得了。”
陆蓟眼眸微眯,旋即一笑,悠哉道:“我可是初来临州,就听闻了你这春满楼的大名——弄到这黄金面具废了我不少功夫,可不是为了看这些来的。”
陆蓟那柄折扇一挑,便将喧闹大堂尽数划归入了明晃晃的嫌弃之内。少年心领神会,笑道:“那是自然——您且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