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将军拱手一揖,向其他人递了眼色:“送他进去。”
“也不全然如此。”苏谨悦然一笑,“毕竟朕还挺喜欢将军这张脸,床上的本事也厉害,每每都弄得朕极为舒适。若是将军愿意老老实实将皇位拱手让回,倒也不是不能留将军一条命,让你来朕的床上伺候。”
“难道是朕颜色不佳,令阁下如此惶恐?”苏谨哂道,“莫怕,不过是牢中饭食不好,又十分吵闹罢了。待朕出狱,将养几日,便自会恢复如旧。朕待人一贯和善,若是阁下愿为朕所用,富贵美人俱可许得。便是想与朕床榻缠绵,朕也一概不拒。”
带苏谨来的那人便走上前去,道:“娘娘,陛下有旨。”
她动了动唇,似是有话在舌尖酝酿。只是犹豫许久,又尽数咽了下去。
侍卫们齐齐应了一声,推搡着苏谨向前走去。苏谨踉跄了几步,跌撞着走至何皇后身边。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过分柔软的女人,心中情绪沉浮,纵有万般言语,临到出口,也只化为了一句狼狈又局促的低语:“……抱歉。”
“朕做不做得皇帝,可不是将军说得算。对了,朕观之前送朕来的那位将军,仪表堂堂,甚为喜爱。不知将军可愿割爱,将他予朕。朕必好好珍惜,恩爱如……”
那日何皇后与他也不过是随口一句,上未上心却是不知。若是对方所说的大夫并未在侯府候命,又或是技巧没那般高超,对方岂不是……
苏谨的心脏紧了紧。
扑鼻的苦涩迎面而来,苏谨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太监垂首撩开帘帐,将他引至榻前。将躺在榻上的人嘴唇微动,似乎是对太监们说了什么,随后便瞧见对方起身,喝退了其余伺候人等,旋即低眉顺眼地走至苏谨面前,道:“殿下去罢。”
留在殿内的太监已然煞白了一张脸。
来人气得眼珠滚动,眉心隆起,噎了半晌,怒道:“带走!”
可惜,时间不对。
“……你休想。”他终于开了口,像是在咬牙切齿,逼着自己将话说全了一样,“这位置,朕不仅要坐,还要坐得国泰民安,万世传颂,你这辈子都莫要想再做回皇帝!”
裴哲嘴唇抖动,手指痉挛似的抽搐了一下,寒着眉眼看他。他深深呼吸了数次,似是在压抑满心的愤怒,手握成拳,反复数次,喉结滚动,对身边的太监道:“把他……给朕锁去冷宫,放几个身强体健的死囚进去,派兵围住。”
虽已至半夜,皇宫仍灯火通明。待他来到皇帝寝宫时,外面齐刷刷站了数排宫人,与他一面之缘的何皇后也站在阶下,正在以帕拭泪,满面哀恸之色。苏谨瞧见,顿时心底一紧,突生出一股莫名的惶恐。
?”
苏谨便哈哈大笑。
裴哲表情不动,靠在榻上,脸上瞧不出喜怒。他脸色苍白,唇色也是淡的,整个人仿佛骤地清减了数分,显得不像是个马背上打出天下的皇帝,而像是深宫娇养出的、弱不禁风的人。厚重的绷带缠绕在胸前,露出的方寸肌肤也带着一股惨白色。
“不错。”苏谨弯了眼睛,冲他促狭笑道,“将军难道不正也因为如此,才做了朕的入幕之宾?若是将军在床榻间伺候不力,你以为朕愿意帮你压下满朝非议,信你不会背叛投敌吗?”
何皇后点点头,退开一小片区域:“请。”
苏谨顿时又慌又惧,连连朝前方疾走数步。银链抖撞,清朗回音响起,令站在阶下的何皇后回过头来,一眼望见了远处的他,眸底顿生出愤怒又悲痛的情绪来。
“——苏谨!”
何皇后宛如没听到那句细如蚊蚋的话,垂了眉眼,安静立于一旁。
对方果然是裴哲派来的人。
对方的脸色数变,瞬时涨出一层恼怒薄红,道:“……无耻之辈!”
那一刀,他并未留情,扎得极狠,生怕白做了这一番苦肉计。若不是对方征战多年,体格强健,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治。如今这群人露出这般模样,俨然一副要临终托孤的态势,难道真是他下重了手不曾?
苏谨心中微冷,讷讷收了视线,随着侍卫走入寝宫大殿。
苏谨冷眼瞧他一眼,迈步上前,走至榻边,嗓音凉薄:“将军这是准备将皇位归还与朕了?”
裴哲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将他的心钉穿出一个洞。过了许久,嘶哑的声音响起,像是有砂纸在摩挲着嗓子:“我没死,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苏谨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你什么意思?!”
他和他,一个形容病态,一个满身潦草,如此倒是真真像是一对儿了。
约莫是还存了几分情意,裴哲倒是没用羁押死囚的刑具来拘他,只在双手与足踝束了银链,轻盈秀致,却是铆足了力气也难扯开。苏谨瞧着那银链,只觉想笑,却没说什么,乖乖上了马车,驶入浓重夜色。
“你就……这么缺男人?”
“……何事?”苏谨恹恹撩了眼皮,“将军直说便是。毕竟人之将死,无论说什么话,朕都听得进去。”